风还在吹,云绵绵的指尖还贴在碧玉葫芦上,那道金线从皮肤下游走至心口,像一根烧红的针,扎得她五脏六腑都发紧。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
耳边的歌声越来越清晰——不是风声,也不是幻听,是某种古老音律顺着血脉流淌而来,每一个音符都像在敲打她的前世记忆。
云砚想上前扶她,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开,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他盯着云绵绵脸上浮现的莲花纹,眉头拧成了死结。
“这纹……怎么像是圣女祭坛的引魂印?”他低声嘀咕,手里的算盘自动翻出一道残阵,“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云绵绵忽然抬起右手,在自己唇角轻轻一咬。
血珠冒出来的一瞬,她神识猛地清醒。
她知道这种感觉——上次这么疼,还是七岁那天,母亲被抬上祭台时,她也是这样咬破嘴唇,才没哭出声。
“来吧。”她心里默念,“你要是真有话要说,就别躲着。”
话音落下的刹那,丹田处的莲花纹骤然发烫,整条经脉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热流直冲天灵盖。
空中浮现出一个虚影。
白衣胜雪,长发未绾,眉心一点朱砂已碎成蛛网状。她的脸模糊不清,可那声音,云绵绵一辈子都不会认错。
“吾儿……当心双生……”
“双生?”云绵绵往前一步,“什么意思?谁和我是双生?”
女人没回答,只是抬起手,似想触碰她。
可就在指尖即将相接的瞬间——
一道漆黑剑气从天而降,毫无征兆地劈下,将虚影从中斩断!
“妈!”云绵绵脱口喊出这个字,整个人晃了晃,差点跪倒。
那剑气残余未散,竟在空中盘旋片刻,像在挑衅。
云砚脸色变了:“那是……诛仙剑气?不可能啊,那把剑不是早就碎了吗?”
云绵绵没理他,一把抽出玄雷剑胚,剑尖对准那缕残息。
雷属性天生克邪,剑胚一出,那黑气顿时扭曲起来,发出类似冷笑的声音,然后朝着寒渊深处疾射而去。
“追!”她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带起一阵风。
云砚在后面边跑边嘟囔:“小祖宗你慢点!那边可是禁地区域,三百年前进去的人全成了冰雕!”
“那你刚才布阵的时候,怎么不说那是禁地?”云绵绵头也不回,“你明明算到了这里有活气,还故意引我往这边走。”
老头儿噎住,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嘛。”
“惊喜?”她冷笑,“等我哪天被冻成冰棍,你就拿我去卖门票?‘限量版圣女冰雕,三灵石看一眼’?”
“哎哟,我哪儿舍得。”云砚赶紧跟上,“你要真挂了,我找谁报销这些年垫付的灵药钱?”
两人一问一答间,已来到一片千年不化的冰壁前。
这里没有风,却冷得刺骨。地面结着一层暗红色的霜,像是渗出来的血又被冻住了。
玄雷剑胚嗡鸣不止,指向冰壁中央一块不起眼的凹陷处。
云砚掏出算盘一拨,眼皮猛地一跳:“底下有东西,而且……是活的。”
“活的?”云绵绵眯眼,“封在冰里还能活?”
“不是它活着,”老头压低声音,“是它在吸收别人的命气续命。你看这地脉纹路,每隔七日就会闪一次红光,跟心跳似的——有人定期献祭。”
云绵绵沉默两秒,忽然笑了:“所以三叔刚才那一掌,不只是想抓我,是在帮这东西打通血脉链接?”
“聪明。”云砚点头,“他以为你是容器,其实你才是钥匙。”
她没再说话,伸手按向冰面。
就在掌心接触的瞬间,丹田处的莲花纹猛然震动,一股热流顺着手臂奔涌而出。
冰层“咔”地裂开一道细缝,幽光从里面透出。
云砚刚要开口提醒小心,云绵绵却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怎么了?”他急忙去扶。
“别碰我!”她厉声喝止。
下一刻,她的双眼同时发生变化——左眼泛起金色圣光,右眼则翻涌出漆黑雾气,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在瞳孔中交汇、撕扯。
她双手抱头,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
脑海里响起两个声音。
一个温柔似水:“杀了她……才能活下去……她是你的影子,不是姐妹。”
另一个冰冷如霜:“你逃不掉的,我们注定只有一个能走完这条路。要么你死,要么我疯。”
“闭嘴!”云绵绵怒吼出声,一拳砸向地面。
轰!
冰层炸裂三丈,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整个寒渊都在颤抖。
云砚退后几步,手中算盘自动展开七杀阵雏形,护住周身。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喃喃道:“光暗同源……终于觉醒了么?老祖啊,你当年封印的,到底是个祸胎,还是救世主?”
云绵绵慢慢抬起头。
金黑交错的眼眸映着冰下的幽光,嘴角扬起一丝近乎诡异的笑。
“原来如此。”她轻声道,“双生羁绊,不是指我和谁共生,而是……我本就是两个人。”
她抬起手,看着掌心浮现的族纹与莲花烙印重叠在一起,形成一朵半金半黑的莲。
“难怪从小到大,我总觉得自己不像一个人在活。”她笑了笑,“每次做决定,脑子里都有两个声音吵架。一个说‘这么做太狠了’,另一个说‘不够狠,还得再踩一脚’。”
云砚听得头皮发麻:“你现在……是谁在说话?”
“我啊。”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冰屑,“只是现在,我知道哪个声音是真的我了。”
她转身看向那片即将崩塌的冰壁,语气忽然轻松:“三爷爷,你说这里面的东西等了三百年,是不是特别想见我?”
“恐怕是。”老头皱眉,“但它等的可能不是你,而是你体内的另一个她。”
“那正好。”云绵绵活动了下手腕,碧玉葫芦轻轻晃动,“我也不想一个人进去,热闹点才好玩。”
她迈出一步,脚尖刚触地,冰层又裂开数寸。
幽光大盛,隐约可见下方是一座巨大的石坛,上面刻满扭曲符文,中央立着一块残碑,写着四个古字——**双生归一**。
云砚忽然想起什么,脸色骤变:“等等!这祭坛不能硬破!需要光暗双灵根同时注入灵力,否则会触发反噬阵法,把破阵者炼成傀儡!”
话音未落,云绵绵已经双手贴上冰面。
金光与黑雾从她掌心喷涌而出,顺着裂缝灌入地下。
整座寒渊剧烈震颤,冰层大片剥落,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祭坛入口。
她站在裂口边缘,衣袂翻飞,眼中金黑交替闪烁。
“傀儡?”她回头看了眼云砚,笑得天真无邪,“三爷爷,您忘了?我最擅长的,就是装草包了。”
云砚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轰隆!
最后一层冰壳炸开,腥风扑面而来。
云绵绵纵身跃下,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老头儿冲到边缘往下望,只看见一抹月白裙角在幽光中一闪而过。
他叹了口气,默默掐了个诀,把一道隐匿符拍在自己背上。
“行吧,既然你非要玩大的,那三爷爷也只能陪你疯一次了。”
他正要跳下去,忽然察觉脚下异样。
低头一看,方才被震碎的冰渣正在缓慢移动,像有生命般聚拢成一行字——
**姐姐,我等你好久了**。
云砚瞳孔一缩,猛地抬头望向深渊。
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
像玻璃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