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绵绵指尖还贴在魔核残片上，那道酒壶刻痕硌得她指腹发麻。她刚想抬眼看看洛玄离的虚影有没有消失，眼角余光却猛地扫到一抹素白裙角。
林素婉来了。
不是悄无声息的那种，是直接踩着碎石走过来的，鞋尖碾过地上的裂纹，像在数她的呼吸频率。
“姐姐。”她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谁，“你手里拿的，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吗？”
云绵绵没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这招她熟——装无辜，套近乎，然后背后捅刀子。上个月她在藏书阁就见这人对着仇家说“妹妹喝茶”，下一秒茶杯里飘出噬魂虫。
她缓缓收手，把魔核碎片塞进碧玉葫芦，顺手拍了下葫芦底：“你再装，我可要喊非礼了。”
林素婉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说我是假的，可你心里清楚，我们是一体的。你逃不掉的。”
话音未落，她突然从袖中掏出一颗血红丹药，二话不说塞进嘴里。
云绵绵瞳孔一缩，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这操作太野了，比她上次在拍卖会抢地阶功法时直接掀桌子还狠。
丹药入喉，林素婉整个人瞬间变了。
皮肤泛起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煮熟的虾，双眼转为赤红，连眼白都不见了。她张开双臂，嘴里念了一串拗口的咒语，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空气嗡的一声震颤。
一道虚影缓缓浮现。
云绵绵浑身僵住。
那是她娘。
穿着旧日圣女服，发间别着那支断了簪头的玉钗，嘴角带着她记忆里的温柔笑意。虚影一步步走近，伸手抚上她的脸，指尖冰凉。
“绵绵。”声音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跟娘走吧，别在这受苦了。”
云绵绵喉咙发紧，手指死死掐进掌心。疼，是真的疼，可这感觉越真实，她越不敢信。
她娘死的时候，她才七岁。那天雷雨交加，族老们把她按在地上，硬生生剜走了她的雷灵根。她娘冲进来想救她，却被云翳一剑穿心，尸体挂在宗祠外三天，没人敢收。
现在这人说要带她走？
“你算什么东西。”她冷笑，声音抖得不像话，“我娘死的时候，你在哪？在给林家主子摇尾巴吗？”
虚影没答，只是继续靠近，手伸向她的眉心。
就在指尖触到皮肤的刹那，云绵绵额头猛地一烫，仿佛有人拿烙铁按了下来。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眼前一阵发黑。
可紧接着，那股热流顺着经脉直冲识海，一道漆黑纹路自眉心炸开，迅速蔓延至眼角。
虚影突然尖叫起来，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撕扯着。她伸出的手开始扭曲、褪色，整个人像信号不良的投影，剧烈晃动。
云绵绵咬牙撑起身子，额头冷汗直流，可眼神却越来越亮。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幻术，也不是召唤——这是**偷魂**。
林素婉用魔道秘法，从轮回残念里扒拉出她娘的一缕执念，想靠亲情攻势瓦解她的意志。可她忘了，她娘的执念之所以能留存，正是因为死前那一瞬的怨与恨，全都烙进了她的血脉。
而这道印记，正是吞噬怨念而生。
“你想用她的脸骗我？”云绵绵抹了把鼻血，慢慢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渣子，“可你忘了——她是因谁而死。”
她话音刚落，额头黑纹猛然扩张，形成一个微型漩涡，直接将虚影吸了进去。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虚影化作一道细流，顺着眉心钻入她的识海。
一瞬间，无数画面闪过：娘抱着她躲雨，娘教她背《云墟心经》，娘临死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
云绵绵愣在原地，胸口像被重锤砸过。
她终于听清了那句没说完的话。
“活下去。”
林素婉踉跄后退，脸色煞白，嘴角溢出一道血线。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绵绵：“你……你竟敢吞她的魂？！”
“吞？”云绵绵嗤笑一声，“我这是认祖归宗。倒是你，借尸还魂的本事挺溜啊，下次记得挑个不带刺的壳。”
她抬起手，紫雷短剑自动飞回掌心。剑身微颤，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
远处，云砚躲在石柱后头，一边掐诀稳住地脉，一边小声嘀咕：“这丫头连亲妈的魂都敢收，以后谁敢给她介绍对象？”
半空中，洛玄离的紫雷虚影依旧伫立，剑气凝而不发。可若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虚影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伸手，又收了回去。
林素婉喘着粗气，双手颤抖。她显然没想到这一招会反噬，更没想到云绵绵体内还有这种东西。
但她没走。
反而笑了，笑得癫狂。
“好，很好。”她抹了把嘴角的血，“你不认她，那我就让你看看，你到底是谁养大的。”
她猛地撕开左袖，露出手臂内侧一道陈年疤痕。疤痕形状奇特，像是一枚被烧毁的符印。
云绵绵眯眼一看，心头猛地一跳。
那是**护心蛊**的印记。
和洛玄离种在她心口的那个，一模一样。
“百年前，他捡到的不是你。”林素婉声音沙哑，“是**我**。襁褓里的孩子，是他亲手抱回来的。可后来……他发现了你是仙魔混血，就把蛊转移到了你身上。”
云绵绵脑中轰的一声。
不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洛玄离为什么从来不提？
为什么每次她受伤，他都第一个冲出来？
为什么他右臂的红绸带，偏偏和她七岁时送的一模一样？
“你在放屁。”她握紧短剑，指节发白，“我师叔要是认错人，早被天道劈成灰了。”
“天道？”林素婉冷笑，“你以为天道真在乎谁是谁？它只在乎平衡。一个圣女死了，就得有另一个补上。一个容器废了，就得换新的。”
她抬手指向云绵绵的心口：“你当真以为，他是真心护你？他护的，从来都是‘宿命’里的那个位置。”
云绵绵没说话。
她不想信。
可心底那点动摇，像野草一样疯长。
就在这时，碧玉葫芦突然又震了一下。
不是预警，也不是提示，就是那么轻轻一颤，像是在安抚她。
紧接着，她识海深处，那丝刚吸收的母亲残念，忽然轻轻拂过她的神识，像是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她猛地抬头，看向林素婉。
“你说你才是被捡回来的？”她声音平静得吓人，“那你告诉我，我娘临死前，最后对我说了什么？”
林素婉一愣。
“你不知道吧？”云绵绵往前一步，“因为她没跟我说话。她最后看的人，是你。”
她咧嘴一笑，眼里却没一点温度：“你偷了她的记忆，却漏了最重要的细节——那天在宗祠外，是你跪着求云翳放过她，对不对？”
林素婉脸色骤变。
云绵绵没再给她反驳的机会，手中短剑一扬，紫雷炸现，直逼她面门。
林素婉仓促后撤，却被一道暗色锁链缠住脚踝——是云绵绵用暗灵根布下的陷阱，早就埋好了。
“你拿她当牌打？”云绵绵一步步逼近，“可你忘了，这张牌，本来就是我的。”
她举起短剑，剑尖抵住林素婉咽喉。
“下次再敢用她的脸，我不只是吞魂。”她低声说，“我会把你炼成她的替身傀儡，天天跪在她坟前抄经。”
林素婉浑身发抖，眼中恨意翻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绵绵收回剑，转身就走。
可刚迈出一步，额头红痣又是一阵剧痛。
她扶住石壁，单膝跪地，呼吸急促。
刚才那一击，耗得她够呛。体内雷暗二气还没调匀，光灵根又强行催动，经脉像被砂纸磨过一遍。
远处，洛玄离的虚影微微晃动，剑气似乎想靠近，却又停在原地。
云砚从石柱后探出头，嘀咕：“小祖宗，你再这么折腾，下次系统真得欠费停机了。”
云绵绵没理他。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短剑，剑身映出她的脸。
额角黑纹还未完全消退，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葫芦里摸出那块魔核碎片，翻过来一看。
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像是被人用指甲刻上去的：
“酒鬼留的，别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