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柜拼图
凌晨三点十七分,公寓楼的消防通道传来第三声金属碰撞声时,艾拉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解剖刀。冷藏柜的嗡鸣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淡蓝色的冷雾从柜门缝隙渗出,在她沾满血污的白大褂下摆凝结成细小的冰珠。她摘下橡胶手套,指尖在灯光下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这是连续工作第十一个小时的证明,也是她距离“完美作品”最近的一次。
一、不该出现的指纹
三个月前,艾拉在拍卖会上以极低的价格拍下了这套位于伦敦东区的老式公寓。中介反复强调地下室曾是上世纪外科医生的私人实验室,但她真正心动的,是那个嵌入墙体的德国产医用冰柜。作为自由解剖学家,她需要一个足够隐秘的空间来完成“人体结构拓扑学”研究,而这个带独立通风系统的地下室,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
第一个“样本”是在雨夜的泰晤士河边发现的。年轻女性,年龄二十岁左右,因药物过量倒在废弃码头。艾拉用防水油布将人裹上车时,对方口袋里掉出的学生证上写着“莉娜·科恩,伦敦艺术学院”。她本该报警,但当指尖触碰到对方冰凉的皮肤时,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这个女孩的盆骨结构完美符合她研究中缺失的参数。
接下来的两个月,地下室的冰柜渐渐填满。她严格按照解剖学标准处理每一个“样本”,将肌肉、骨骼、内脏分类保存,标签上详细记录着年龄、身高、体脂率等数据。直到上周,她在整理莉娜的胸腔时,发现了一枚不该出现的指纹——不是她的,也不是莉娜的。那枚指纹留在左肺下叶的结缔组织上,边缘沾着淡褐色的咖啡渍,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
“谁会来这里?”艾拉盯着显微镜下的指纹图像,后背突然窜起一阵寒意。公寓的门窗都装有电子锁,钥匙只有她一人持有。她猛地起身检查冰柜,所有容器都完好无损,密封胶带没有任何撬动痕迹。难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却在转身时撞翻了身后的标本架。
玻璃罐摔在地上的脆响惊醒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当她蹲下身去捡碎片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冰柜的电源线旁,有一滩新鲜的水渍。那水渍蜿蜒着伸向地下室的通风口,在金属格栅前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而格栅的螺丝,不知何时已经松动了一颗。
二、通风口里的眼睛
艾拉花了两天时间检查整个地下室。通风管道的直径只有三十厘米,成年人根本无法通过,但她还是在管道内壁发现了刮痕——不是生锈造成的,而是近期被硬物摩擦留下的。更让她不安的是,冰柜里的“样本”开始出现异常:莉娜的心脏标本表面,莫名多出了几道细密的划痕;上周刚处理好的肝脏,边缘竟有被啃咬过的痕迹。
“一定是老鼠。”她这样告诉自己,却在当晚听见了通风管道里传来的声响。那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敲击金属管壁,规律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回荡,每一次敲击都精准地落在她的心跳间隙。她握紧了手边的解剖刀,缓缓走到通风口前,猛地拉开了金属格栅。
没有老鼠,也没有人。只有一股带着霉味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得她头发向后飘起。但当她举起手电筒向内照射时,光束的尽头突然闪过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浑浊的灰色眼睛,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细小的圆点,眼白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血丝。
艾拉尖叫着后退,手电筒摔在地上,光线在墙上投射出扭曲的影子。通风管道里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伴随着布料摩擦金属的窸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退去。她颤抖着捡起手电筒,再次照向管道深处时,只剩下漆黑的通道和散落的几根褐色头发。
第二天,她请了锁匠更换所有的门锁,又在地下室安装了四个监控摄像头。但监控画面里始终只有她自己忙碌的身影,通风管道里的眼睛仿佛只是她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直到三天后的凌晨,她在整理莉娜的四肢标本时,发现其中一根股骨上,用暗红色的颜料写着一行小字:“你漏了一块拼图。”
三、冰柜里的“礼物”
那行字让艾拉彻底崩溃。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幻觉,有人不仅闯进了她的地下室,还接触过她的“样本”。她开始失眠,总觉得身后有人盯着自己,就连洗澡时都要反复检查浴室的通风口。但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的研究开始偏离初衷——她不再满足于单纯的解剖,而是想找到那个潜入者,将对方也变成“完美作品”的一部分。
这种疯狂的念头在第七天达到了顶峰。那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样打开冰柜,却发现最底层的抽屉被人动过。拉开抽屉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她保存的内脏标本,而是放着一颗完整的人头。
人头的面部被硫酸腐蚀得面目全非,但艾拉还是认出了对方——是上周帮她安装监控的技术员。对方的眼睛被挖去,空洞的眼眶里塞满了白色的玫瑰花瓣,而在玫瑰花瓣中间,放着一枚熟悉的指纹戒指——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三天前在地下室离奇失踪。
“找到你了。”艾拉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她小心翼翼地将人头取出来,却在对方的耳后发现了第二行字:“现在,该你了。”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转身,却看见地下室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沾满血污的斧头。人影的脸上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面具上用红色的颜料画着解剖学的肌肉分布图,而面具的眼睛位置,正好对着两个空洞的黑洞。
“你是谁?”艾拉握紧了解剖刀,声音却在不停发抖。
人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斧头,指向冰柜。艾拉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突然发现冰柜的玻璃门上,映出了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画面——她自己的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灰色的眼睛,而那双眼睛的主人,正用她母亲的指纹戒指,轻轻划过她的后颈。
四、最后的拼图
艾拉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感觉后颈传来一阵刺痛,温热的血液顺着脊椎流进衣领。她想转身,却被身后的人牢牢按住肩膀。透过冰柜的玻璃门,她看见门口的人影缓缓摘下了面具——那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对方的眼睛里,布满了暗红色的血丝。
“你……你是谁?”艾拉的声音细若蚊蚋。
“我是你漏下的那块拼图。”面具后的人微笑着,露出一口染血的牙齿,“三个月前,你在泰晤士河边发现莉娜时,是不是忘了检查她的手机?她给我发了最后一条信息,说她遇到了一个‘喜欢解剖的疯子’。”
艾拉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终于想起,莉娜的手机当时确实在口袋里,但她为了不留下证据,将手机扔进了泰晤士河。可眼前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你以为只有你在研究人体结构吗?”对方一步步走近,斧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花了三个月时间,观察你的每一个动作,记录你的每一个习惯。你知道吗?你的解剖手法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你总是忽略心脏的神经分布,就像你忽略了莉娜手机里的定位系统。”
身后的人突然用力将艾拉推向冰柜,她的额头重重撞在玻璃门上,眼前瞬间发黑。恍惚中,她看见对方举起斧头,朝着冰柜的玻璃门砍了下去。玻璃碎裂的声音中,她听见自己的骨头被斧头劈开的脆响,就像她曾经处理那些“样本”时一样。
“现在,我们终于完整了。”面具后的人将艾拉的心脏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莉娜的胸腔标本里,“这才是真正的‘人体结构拓扑学’,不是吗?”
地下室的冷雾越来越浓,冰柜的嗡鸣声渐渐被血腥味掩盖。当第一缕阳光透过通风口照进来时,冰柜里已经放满了“完美的拼图”,而在冰柜的最上层,放着一个新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一双灰色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正微笑着看着这个属于她的“完美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