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楼灯影
我搬进和平里小区3号楼时,中介反复强调顶层是“设备层”,让我别去凑热闹。可那天搬行李到晚上九点,电梯停在11楼就再也不上,门缝里漏出的光不是惨白的声控灯光,而是泛着青灰的暖黄,像有人在里面点了支快烧完的蜡烛。
我攥着行李箱拉杆往后退,身后却撞到个软乎乎的东西。回头时只看见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领口别着枚褪色的珍珠胸针。“小伙子,帮我递下针线盒呗?”女人的声音黏糊糊的,像泡在水里的棉线,可我转头的瞬间,走廊里只剩晃悠的声控灯,地上倒是多了枚生锈的顶针。
当晚我就失眠了。卧室窗外正对着3号楼的后山墙,凌晨两点时,墙面上忽然映出个女人的影子,她垂着胳膊站在楼顶边缘,头发垂到腰际,手里好像还攥着什么。我揉了揉眼睛再看,影子却消失了,只有顶楼那扇本该锁死的铁门,虚掩着留了道缝。
第二天我找物业要说法,值班大爷却支支吾吾的,最后塞给我包檀香说:“晚上把门窗关好,听见啥动静都别开门。”我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他却指着墙上的日历说:“今天十五,别在外面待太晚。”
那天晚上我特意把门窗锁得严严实实,可睡到半夜,却听见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找东西。我捏着手机壮着胆子出去,客厅的灯却自己亮了,茶几上摆着个红布包,里面是枚珍珠胸针——和昨天在电梯口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吓得魂都快没了,抓起胸针就往门外跑,却在楼道里撞见了住在隔壁的老太太。她盯着我手里的胸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怎么会有这个?那是林秀的东西,她二十年前就死在顶楼了。”
原来二十年前,林秀是这栋楼里出了名的美人,嫁给了在设计院工作的丈夫。可结婚没几年,丈夫就和别的女人跑了,还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林秀抱着刚满周岁的孩子在顶楼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她抱着孩子从顶楼跳了下来,孩子没保住,她却被救了回来,只是从此变得疯疯癫癫的,总说要找自己的孩子。
后来有天晚上,楼里的住户听见顶楼传来孩子的哭声,上去一看,林秀吊死在了铁门后的横梁上,手里攥着枚珍珠胸针——那是她结婚时丈夫送她的礼物。
我听完浑身发冷,刚想把胸针还给老太太,却听见头顶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高跟鞋在顶楼来回走。老太太脸色一变,拉着我就往屋里跑:“别听!她在找孩子,听见声音的人,都会被她当成抱走孩子的人。”
可已经晚了。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天花板上慢慢渗出水渍,顺着墙壁流到床边,在地上积成了一滩水。水里映出个女人的脸,她睁着血红的眼睛,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我吓得尖叫起来,抓起枕头就往地上砸,可枕头却穿过了那滩水,砸在了墙上。女人从水里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水,头发贴在脸上,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深深的疤痕——和林秀当年自杀时留下的疤痕一模一样。
“我找了他二十年,”她一步步朝我走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说他被抱走了,可我知道,他还在这里,在这栋楼里。”
我退到墙角,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珍珠胸针,突然想起老太太说过,林秀死前一直攥着这枚胸针。我把胸针举到面前,声音发抖:“这是你的东西,我还给你,你别找我了。”
女人的目光落在胸针上,动作突然停住了,眼泪从血红的眼睛里流出来,滴在胸针上。“这是他送我的,”她伸手想去拿胸针,可手指却穿过了我的手,“我以为他会回来的,可他没有。”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啪”的一声,像是台灯被碰倒了。女人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的血色更浓了:“是他!他回来了!”她转身就往客厅跑,可刚到门口,就突然消失了,只有地上的水渍还在慢慢蒸发。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都是冷汗。第二天早上,我发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她穿着碎花衬衫,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笑得一脸温柔。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1998年5月20日,和宝宝的第一个生日。”
我拿着照片去找物业,值班大爷看见照片,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当年林秀的孩子没丢,是被她丈夫抱走了,后来在外地出了车祸,母子俩都没了。林秀不知道,一直以为孩子还活着,到死都在找。”
那天下午,我把珍珠胸针和照片一起埋在了顶楼的花坛里,还在旁边放了束白菊。晚上睡觉时,我没有再听见奇怪的声音,也没有再看见那个女人的影子。
可没过多久,我就搬出了3号楼。因为有天晚上,我路过顶楼时,看见铁门后的横梁上,挂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风一吹,衬衫轻轻晃悠,像是有人在里面穿着。
后来我再也没去过和平里小区,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抱着孩子找了二十年的女人,想起她血红的眼睛和黏糊糊的声音,想起顶楼那扇永远虚掩着的铁门,和门后那道永远也走不完的、通往过去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