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言没敢再跟他对视,他垂头不语。
刚刚江野渡问他,和陆承有高达99%的契合度,是不是很幸福?
这话分明是在刺他。
时言难受得要命,却又忍不住想:江野渡是生气了才这么问,还是真的不在意了?
如果是生气……
他心底竟可悲地生出一丝扭曲的欣喜。
生气意味着在乎,意味着这一年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念念不忘,意味着江野渡心里还有他的位置,哪怕是以恨和怨的形式存在。
可如果连生气都没有了,只是平淡地、如同提及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问出这句话……
那是不是代表,江野渡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这个念头比任何斥责和冷眼都让时言恐惧。他僵在原地,血液都凉了半截,喉咙像是被铁钳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更无法回答那个诛心的问题。
江野渡见他半天不说话,眼神更冷了几分,转身就要走。
见他真的要走,时言心里猛地一慌,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瞬间被最本能的冲动取代。
他不想让他走!
他下意识就伸手想去抓住那片衣角,可脚步因心慌而踉跄,竟一脚踏空,整个人直接朝楼梯下栽去。
江野渡脸色骤变,猛地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腰,硬生生将人捞了回来。时言跌进他怀里,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膝盖火辣辣地疼,估计是擦伤了。
“走路不知道小心点?!”江野渡厉声呵斥,声音里压着怒意,“摔下去怎么办?!”
时言刚刚被摔得七荤八素,现在手腕也被攥得生疼,可更疼的是心口那股酸涩。
他鼻子一酸,也顾不上疼,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带着未散的惊惧和委屈:“……我怕你走了。”
江野渡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摔得发丝凌乱,眼圈泛红,一副可怜兮兮又执拗的样子,所有准备好的冷言冷语忽然就堵在了喉咙里。
江野渡闭了闭眼,终究是没辙了。
“我没走。”他顿了顿,又像是给自己找补,添了一句,语气依旧算不上好,“跑不了。你先起来,看看摔到哪没有。”
时言抬头看他,眼眶微红。
江野渡别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他扶稳。
可时言非但没站稳,反而顺势又往他怀里缩了缩,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眉头蹙得紧紧的,声音又软又委屈,带着夸张的抽气声:“嘶!好疼!走不了路了……”
江野渡低头看了一眼,怀里人膝盖上只是轻微擦伤,连血都没怎么渗出来。
“只是擦伤,不严重,你可以走。”
他毫不留情地拆穿,声音里没有半分动容:“别赖着我,又不是残了。”
这话像小刀子一样戳过来,时言心一横,演技瞬间飙升到极致。
他立刻哼唧得更大声,身体软绵绵地往下滑,气息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真的疼!头晕……好晕……”
话音未落,他脑袋一歪,直接“晕”了过去,彻底将重量交给了江野渡。
江野渡臂弯一沉,怀里的人双眼紧闭,长睫轻颤,脸色有几分苍白,看起来是真晕了。
一股强烈的惊慌瞬间攫住了江野渡的心脏,让他呼吸都窒了一瞬。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人打横抱起,脚步匆忙地就往楼下冲,脸色紧绷得吓人。
然而,刚疾步走下楼梯,怀里的人似乎觉得姿势不太舒服,无意识地动了动,寻找了一个更惬意的位置窝着,甚至极小幅度地蹭了蹭他的胸口。
江野渡脚步一顿,低头看去。
那人闭着眼睛,嘴角却偷偷翘起一个得逞的弧度,显然正为自己的演技沾沾自喜。
江野渡:“……”
装的。
江野渡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难辨,方才的惊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些许无奈的了然。
他抿紧了唇,却没有立刻戳穿他。他甚至调整了一下抱姿,让怀里“昏迷”的人躺得更舒服些。
他就想看看,这个人为了赖着他,还能演到什么时候。
时言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看穿,还在心里美滋滋地想:江野渡果然还是在意他的!他紧张了!他抱我了!
不远处,桑灵靠在墙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挑了挑眉,忍不住笑出了声。
时先生装晕也装得太假了,偏偏那人还愿意陪他演。
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于是江野渡抱着“昏迷不醒”的时言,一路疾步冲进医院急诊室,神色冷峻,那架势让值班的医生心里都咯噔一下,以为接到了什么危重病人。
医生连忙上前检查,一番仔细查看后,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她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时言,又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眉头紧锁的江野渡,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点调侃的笑意,对着江野渡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点轻微擦伤,放心吧。”
她故意顿了顿,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昏迷”的人听见,“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再晚来一会儿啊,这伤口估计自己都愈合了。”
江野渡:“……”
时言闭着眼睛,睫毛却轻轻颤了颤,显然听到了医生的话,但依然顽强地继续装晕。
医生又笑着看向江野渡,眼神在他和时言之间打了个转,语气更加温和:“感情真好啊,这么点小伤都紧张得不行。真是让人羡慕。”
江野渡闻言,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却没有出言反驳。
医生从护士手里接过一支药膏和一包棉签,直接塞到了江野渡手里,笑眯眯地说:“喏,药给你。这点小伤就不用我们护士忙活了,你帮他擦一下就好。好好照顾你男朋友。”
她把“男朋友”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就去忙别的病人了,留下江野渡站在原地,手里拿着药,看着床上依旧“不省人事”、但连脖子都开始泛红的时言。
空气一时有些凝滞。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江野渡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周身的气压骤降。
呵。
男朋友。
他算哪门子的男朋友。
他只不过是个早就被丢弃、不被选择的前男友。
一个在对方所谓“幸福”新生活里,多余又碍眼的存在。
医生调侃的笑意和那句“感情真好”此刻听起来无比讽刺,像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提醒着他之前是如何被推开,提醒着他之前抱着人的举动有多么可笑和不合时宜。
他到底在干什么?陪着那人演这出荒唐的戏码?
想到这,他心里的火气反倒越烧越旺。明明是时言先选择了99%的契合度,现在又摆出这副模样,算什么?
江野渡气得不行,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盯着床上依旧装晕的人,声音冷得掉冰渣,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厌烦: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装死的时言心脏猛地一缩,连呼吸都屏住了。
江野渡的语气里的寒意和怒气太过真切,让他更加不敢动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身体僵硬得像个木偶。
江野渡看着他这鸵鸟样,没再多说,拿出一根棉签,直接上手帮他涂药,只是手上的力道没个准头,带着几分泄愤似的重。
“唔……”时言被药劲和力道激得低吟了一声,下意识蹙紧了眉。
江野渡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抬眼看向他,语气带着点嘲讽:“怎么,不装了?”
时言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真的有点疼嘛。”
江野渡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松开手,将药膏往床头一扔,转身就要走。
“江野渡!”
时言急了,一把拽住他的衣角。
江野渡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时言咬了咬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江野渡背对着他,肩膀微微绷紧,半晌才冷冷道:“松手。”
时言手指紧了紧,最终还是慢慢松开。
急诊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