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言终于有了反应。他低头看着那些沾血的羽毛,慢慢抬起手。
却不是如萧鸠离期待的那样发怒或哀求,而是极轻柔地拂去羽毛,仿佛掸去一粒尘埃。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蔑视意味。
萧鸠离眼底血色翻涌。他猛地掐住时言下巴,强迫对方抬头:“本座能给你天地间最好的东西,能让你不必再受妖力暴走之苦,你凭什么还想着那个废物?!”
时言被迫仰着脸,眼神却依旧飘在虚空处。他既不挣扎也不说话,像株没有知觉的植物。这种彻底的漠视终于击穿了萧鸠离的耐心。
“好,很好。”魔尊怒极反笑,松开手打了个响指,“把今日抓到的捉妖司弟子带上来。”
时言睫毛终于颤了颤。
萧鸠离满意地捕捉到这个变化:“是个女弟子,好像姓……池?”
时言猛地转头,第一次正眼看萧鸠离。他嘴唇微微发抖,却仍倔强地不发一言。只是那双总是空洞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两簇小小的怒火。
“这才对。”萧鸠离愉悦地抚过时言眼角,“本座就喜欢看你鲜活的样子。”他故意停顿,“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本座不会动她。
侍女们战战兢兢地进来更换熏香。时言重新恢复成木偶状态,唯有在萧鸠离试图揽他腰时,才会面无表情地躲开。
没多久,萧鸠离又安分不下来,他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玉佩,目光却始终落在时言身上。
“小树妖,魔宫的梨花开了,不去看看?”
时言没动,甚至没抬眼。
萧鸠离也不恼,反而低笑一声:“你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有趣。”
他起身走近,伸手想抚时言的发,却被偏头躲开。
萧鸠离的手顿在半空,眸色微暗,却依旧含笑:“怎么,还在想他?”
时言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与你无关。”
萧鸠离扯了扯唇角,忽然一把扣住他的下巴,逼他抬头:“顾宴修现在自身难保,你还指望他来救你?”
时言睫毛颤了颤,却依旧沉默。
萧鸠离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松开手,语气竟带了几分无奈:“罢了,我有的是耐心。”
他转身离去,黑袍扫过地面,留下一室冷寂。
时言缓缓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衣袖。
——宴修
——你现在……还好吗?
寒冰狱内,冷雾弥漫,四壁凝结着千年不化的冰霜。
顾宴修蜷缩在角落里,寒气侵入骨髓,血液几乎冻结。他的唇色苍白,眉睫覆着一层薄霜,可那双眼睛却比冰更冷。
深夜,寒冰狱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温叙白悄然潜入,指尖捏碎一枚火符,驱散些许寒气。他蹲下身,从袖中取出药瓶,低声道:“宴修,吃药。”
顾宴修没动,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早已抽离。
温叙白皱眉,捏住他的下巴,强行将丹药塞进去:“你想死?”
丹药入喉,一股暖流蔓延四肢,可顾宴修的表情依旧麻木。
“小树妖还在萧鸠离手里。”温叙白压低声音,“你若是废了,谁去救他?”
顾宴修眼睫微颤,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眸,嗓音嘶哑:“……救他?”
“对,救他。”温叙白盯着他,“你现在这副样子,连寒冰狱都出不去,怎么带他回来?”
顾宴修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自嘲和疯狂:“是啊……我怎么救他?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温叙白皱眉,刚想再劝,却见顾宴修的眼神骤然变了。
那双眼里的死寂被某种执念取代,像是燃起了一簇幽暗的火。
温叙白离开后,顾宴修开始疯狂修炼。
寒冰狱的极寒本该让人灵力凝滞,可他却硬生生逼着自己运转周天,哪怕经脉冻裂,也绝不停止。
某一日,他靠在冰壁上喘息,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一处异常——冰壁后,竟是空的!
顾宴修眸光一凛,掌心凝聚灵力,猛地一震。
“轰!”
冰壁碎裂,露出一个幽深的洞穴。
洞穴四壁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中央石台上摆着盏长明灯,灯下压着本泛黄的书册。
这是一部魔道功法,以杀伐入道,吞噬他人灵力为己用,修炼至大成,可斩仙弑神。
若是从前,顾宴修绝不会碰这种邪术。
可现在……
他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盘膝而坐,按照石壁和书籍上的记载开始修炼。
正道如何?魔道又如何?
只要能让他变强,只要能救回时言,他什么都愿意做。
寒冰狱内,顾宴修周身渐渐萦绕起一缕黑气。
【啊啊啊!完蛋了!】
沉寂已久的系统发出尖锐爆鸣,吓得时言一哆嗦,问它怎么了。
【男主快入魔了,剧情发生偏离。这怎么回事啊?】
小八一脸懵,它不过出去玩了一会儿,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
时言: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他现在被关在这里,哪也去不了,根本不知道顾宴修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_~】小八叹了口气,这个宿主平日里最让它省心,所以导致它跟着躺平了,没怎么注意到两人的变化。
时言:剧情偏离会有什么影响吗?
【嗯……只要宿主尽快完成任务,在剧情严重偏离影响到这个小世界之前离开,就没啥影响。】
听到这话,时言沉默了,他已经弄清楚了顾宴修杀害梨花树妖的真正原因。
表面上顾宴修误以为树妖害人就下手,实质上他因家破人亡而恨上妖类,这才是他之前见妖杀妖的缘由。
可任务还有一个,就是要好好活下去。但以他现在这个样子,人形不稳,本体受损,这谈何容易。
夜幕降临。萧鸠离命人搬来整箱珍玩,有会唱歌的南海鲛珠,能幻化四季景致的琉璃屏风,甚至还有株据说万年才开一次的优昙婆罗花。
“说话。”萧鸠离将优昙花放在时言膝上,“随便说什么,本座就放了那丫头。”
时言看着膝头莹白的花朵,突然想起顾宴修曾为他编过的野花环。
那花环粗糙丑陋,远不及眼前这株优昙珍贵,可记忆中的芬芳却让眼前这株圣花黯然失色。
一滴水珠落在花瓣上。
萧鸠离惊喜地低头,却发现那不是眼泪——是时言指尖渗出的汁液,带着淡淡的梨花香,是树妖极度悲伤时才会出现的体液。
“你!”萧鸠离暴怒地拍碎案几,优昙花摔在地上碎得不成样子,“来人!把那个……”
“谢谢。”时言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落叶,“花很漂亮。”
两句话,就浇灭了萧鸠离的怒火。他惊喜地蹲下身,捧着时言的脸细细端详:“再说一遍?”
时言却已经重新闭上嘴,目光落在那株消散的优昙花上,再不肯吐露半个字。
萧鸠离不怒反笑:“无妨,来日方长。”他抚过时言冰凉的脸颊,“本座等得起。”
侍女们发现,那夜之后魔尊变本加厉地搜罗奇珍异宝。摘星阁很快堆满人间罕见的宝物,会发光的蝴蝶在纱帐间飞舞,能吐出七彩泡泡的灵鱼在玉缸中游弋。
而时言始终坐在窗边,像截失去生机的枯木,对满室繁华视而不见。
只有夜深人静时,当月光穿透重重魔雾照在脸上,他才会微微动弹,用手指在窗棂上反复描摹一个字。第二天黎明前,又用衣袖小心擦去。
守夜的侍女曾好奇地查看,发现那是个人间再普通不过的姓氏——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