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烬离开后,殿内一片混乱。
时言强撑着毒发的痛楚,冷汗浸透了喜服内衫。
暗卫疾步上前,低声道:“世子,宫门被人从内部打开,淑贵妃的人杀进来了!”
时言抬头,目光扫向殿外,厮杀声隐约传来,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妹妹!
他心头一紧,立刻朝她的方向奔去,可还未赶到,便见一道黑影掠过,一把将季时漓从混乱的人群中拽了出来。
季时漓被江令舟护在怀里,小脸煞白,显然吓得不轻。她一见时言,眼眶瞬间红了,挣扎着要跑过来:“哥哥!”
他几步抢上前,无视江令舟的存在,一把将妹妹从对方怀里夺了过来。
“谁让你来的?!”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和后怕,盯着妹妹惊惶含泪的眼睛,“我不是严令你待在院中,绝不许踏入宫门半步吗?!”
季时漓被他凶得一愣,眼泪啪嗒掉下来:“我、我只是想看哥哥成婚……”
时言叹了口气,终究不忍再斥责,只沉声道:“来人!送她回偏殿,严加保护!”
暗卫立刻上前,妹妹却死死拽着他的袖子,慌乱道:“哥哥,你要去哪儿?”
他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低声道:“听话,别乱跑。”
时言带人疾奔至东华门,战况已一片混乱。
禁军与叛军厮杀,刀光剑影间,鲜血溅上宫墙。
时言带着人隐在一处被砸塌的宫墙断垣后,冷眼扫视着战场。叛军人数远超预估,且装备精良,组织严密,绝非仓促起事。
淑贵妃一党虽势大,但若无调动大军的虎符和关键位置的内应,绝无可能发动如此规模的宫变!他究竟遗漏了什么关键?
远处,淑贵妃立于高台之上,华服雍容,却高声斥责:“陛下!你悖逆人伦,执意立一男子为后,置祖宗礼法于何地?置天下臣民于何地?此乃亡国之兆!”
“今日哀家以先帝遗妃、万民之母的身份,为江山社稷计,请陛下退位让贤!十一皇子聪慧仁孝,当承大统!”
冠冕堂皇的借口,字字句句却如同淬毒的匕首,直指时言。
他本想现身,可目光触及沈云烬冷峻的背影时,又生生止住。
此刻若贸然出现,只会让他分心。况且,以沈云烬的手段,这里尚能守住。
淑贵妃提到了十一皇子,这倒是提醒了他,只要控制住十一皇子,就等于捏住了淑贵妃的七寸,足以让她投鼠忌器。
“走!”
时言当机立断,对身边的影六低喝一声,“去长乐宫西暖阁,淑贵妃最可能将十一皇子藏匿在那里,要快!”
长乐宫位于西苑深处,此刻主力叛军都被吸引到东华门,沿途反而显得异常空旷死寂。
果然,在不远处的宫殿内,十一皇子正被几名侍卫守着,神色惶惶。淑贵妃心急,竟将儿子带进了宫,只等逼宫成功,立刻推他上位!
“世子,守卫已经清理干净了。”暗卫低声禀报,刀刃上还滴着血。
时言点点头,目光扫过缩在角落里的十一皇子。
那孩子不过十二三岁,一张稚嫩的脸吓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
“你母妃没告诉你,今日要做什么吗?”时言蹲下身,与他平视。
十一皇子往后缩了缩,声音发颤:“母妃说带我来见皇兄。”
时言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是啊,见你皇兄,在逼他退位的时候。”
十一皇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一名暗卫干净利落地用绳索将十一皇子的双手反剪捆住。
“不!放开我!母妃!母妃救我!” 十一皇子终于崩溃,失声尖叫起来。
“带走。”时言不为所动,示意暗卫将小孩提起。
刚走出殿门,就被迎面而来的人给拦住了。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撕裂了空气,带着死亡气息的箭矢从两侧激射而出。目标并非时言,而是他身后押着十一皇子的两名暗卫。
“世子,何必负隅顽抗?”江令舟执剑而立,“把十一殿下交出来,我或许能留你全尸。”
时言不答,强撑着站起身。身后影六死死扣着十一皇子的肩膀,少年吓得面无人色,杏黄衣袍上沾满尘土。
“走!”时言突然暴喝,“带他去见陛下!”
影六毫不迟疑,一把扛起十一皇子就往侧门冲去。江令舟脸色骤变:“拦住他们!”
“你的对手是我!”
一道绯红的身影带着决绝的杀意,如同扑火的飞蛾,死死缠上了江令舟!
时言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只攻不守,每一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竟将武艺高强的江令舟也逼得一时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影六扛着十一皇子,在仅存的两名暗卫拼死掩护下跑了。
“废物!”江令舟暴怒,剑势陡然变得凌厉狠辣,招招直取他要害!
时言已是强弩之末。毒发的剧痛、过度透支的体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他勉强格开一剑,右腿却猛地一软。
噗通!
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手中长剑“当啷”一声脱手飞出。
他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完全倒下,急促地喘息着,冷汗混合着血水从额角、下颌不断滴落,在身下积起一小滩暗红。
江令舟收剑,他不再看时言,猛地一挥手:“追!务必截下十一皇子!”
视线开始模糊,晕倒前他看见一个面目阴鸷的士兵狞笑着点燃了帷幔。
火,瞬间腾起。
“咳咳咳……”
浓烟争先恐后地涌入时言的口鼻,灼烧着他的气管和肺部。
辛辣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木材燃烧的噼啪爆响,瞬间将他从几近昏厥的边缘呛醒。
热浪扑面而来时,时言已经无力移动。他靠着廊柱缓缓滑坐在地,浓烟呛入肺中,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不能死在这里,至少、至少他还想见沈云烬一面。
想到这,他艰难地向前爬行,指甲抠进地砖缝隙,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一根燃烧的横梁轰然砸落,火星四溅。时言本能地翻滚躲避,却还是被热浪掀翻。
他仰面躺在地上,望着被火焰吞噬的雕梁画栋。恍惚间,那些跳动的火焰化作了大婚时的红绸,在风中轻轻摇曳。
他突然想起前几日,陛下执笔为他画眉,嘴里还絮絮叨叨的。
“等大婚之后,我要在御花园西角辟一处暖阁,种满你喜欢的荷花。冬日里围炉赏雪,夏日就着月色对弈。”
笔尖轻轻扫过眉骨,痒得他忍不住眨眼。沈云烬低笑,俯身在他眼睑落下一吻。
“再养几只白猫,要长毛的,和你一样爱闹脾气。”
“谁闹脾气了?”他佯怒,却被陛下捉住手腕按在榻上。
烛火摇曳,在沈云烬的眸中投下细碎的金光,像是把漫天星河都盛了进去。
火海中,时言的唇角微微扬起。
“予安和砚宁要白头偕老,长长久久。”
砚墨写宁,予笔书安,可他们终究还是不得安宁。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瞬间被高温蒸发。
对不起,沈云烬,我又失约了,你会不会怪我?
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我……
火舌已经舔上他的衣摆,灼痛却奇怪地变得遥远。意识开始飘散,像一缕轻烟,要融入这片赤红的天地。
【宿主!撑住啊!我马上传你出去!】脑海里传来系统的尖叫声,他想打起精神,却彻彻底底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