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刚被云层遮了半分,街角突然传来几声枪响,紧接着是人群的尖叫。
圣英女中的校门附近乱了起来,几个学生抱着书本慌不择路地往外跑,裙摆被风掀起,脸上还挂着泪痕。
时言和老赵骑着自行车刚到街口,就被这阵仗惊住了。
“是圣英女中!”老赵急得猛捏车闸,“快,拿家伙!”
时言迅速从车后座抄起相机和笔记本,两人挤开围观的人群往校门凑。他今天特意换了身便于活动的短衫长裤,头发也利落地梳在脑后。
陆府的人现在不怎么管他的去向,他早早就以“采风”为由出了门,没想到撞上这种事。
“小沈,你去那边。”老赵指了指操场方向,“我去找校领导。”
时言点点头,掏出笔记本往人群走去。
警戒线还没拉起来,几个巡捕正举着枪往校内冲。
他瞥见花坛边蹲着个穿蓝布校服的女学生,双手紧紧攥着书包带,肩膀抖得厉害,眼泪掉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时言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声音压得很柔:“别怕,巡捕已经来了。”
“同学,能聊聊吗?”时言见她还是低头抽泣,声音放得很缓,“我是《子夜快报》的记者,想问问刚才的事。”
女学生这才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见他胸前的记者证,又怯怯地低下头:“我、我刚才在礼堂听见枪响,就跟着大家跑出来了。”
“有看清是什么人吗?”时言拿出笔记本,笔尖悬着没落下,“慢慢说,不急。”
他说话时,指尖轻轻拍了拍女学生的后背,动作自然又温和。
这一幕落进了不远处的陆砚舟眼里。他本是处理完公事路过,被枪声引了过来,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就定在了那个半蹲的身影上。
白天的沈言和夜晚在报社里的样子很不一样。没有了灯光遮掩,他的侧脸在日光下显得更清瘦,可安慰人的时候,眉眼间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柔和。
陆砚舟靠在车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车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软得发暖。
时言很快问完了情况,和老赵碰头说了几句,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刚走到街角,就见几个校方人员快步迎向陆砚舟,满脸焦急地拉着他往校内走,看那样子是有要事商谈。
时言没留意那边,和老赵踩着自行车汇入了街流。
圣英中学的恐怖袭击案件没几天就有了眉目。凶手是流窜的惯犯,被陆砚舟的人堵在码头仓库里,没费多少功夫就缉拿归案。
消息传到报社,主编立刻拍板:“沈言,你再去趟学校,跟进下后续,最好能拿到点独家细节。”
时言拿着采访本再次来到圣英中学时,正撞见陆砚舟从会客室里出来。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想绕开,却被迎上来的校领导拦住:“沈记者来得正好!这次多亏了陆少帅帮忙,案子才能破这么快,你要了解细节,采访陆少帅最合适不过了。”
时言硬着头皮看向陆砚舟,对方也正看着他,没说话,眼神却像带着某种默许。
事已至此,时言只能妥协,点了点头:“那就麻烦陆少帅了。”
陆砚舟转头对身边的副官递了个眼色。副官立刻会意,笑着对校领导说:“几位先生,少帅要和沈记者谈事,我们先去外面等?”
校领导自然应好,一群人很快退了出去,偌大的会客室里只剩他们两个。
空气静了片刻,时言率先打破沉默,拿出笔和本子:“陆先生,那我们开始吧。”
他语气公事公办,问的也都是案件相关的问题,“请问凶手是如何潜入学校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陆砚舟一一作答,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看起来和他一样专注于“工作”。可时言低着头记笔记时,总觉得有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时言感觉到了。那视线不算灼热,却带着点黏糊的重量,让他后背发僵。
他抬眼时,正撞见他收回目光的瞬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倒像是被抓包的人是他。
时言笔尖一顿,耳尖有点发烫,清了清嗓子:“陆先生,看镜头。别一直盯着,我记不下去。”
“看镜头干什么?”陆砚舟忽然低笑一声,“我又不是犯人。”
“我没……”时言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刚才真的盯着他发了愣。
他攥紧笔,强撑着把该问的问题都问完,合上笔记本就起身:“感谢陆先生配合,采访结束了,我先回去了。”
他现在一秒都不想多待,只想赶紧逃离这让人不自在的氛围。
“等等。”陆砚舟也站起来,比他高半个头,阴影轻轻落在他肩上,“案子的事说完了,不能聊聊天吗?”
时言往后退了半步,避开那片阴影,摇了摇头:“不了,陆先生。”
他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你今天的钢笔,比上次那支好看。”
时言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而会客室里,陆砚舟看着那扇晃动的门,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了敲,眼底却慢慢浮起点笑意。
刚才沈言呆呆的样子,比在报社里冷淡的模样,好看多了。
另一边,时言把采访本拍在桌上,台灯的光打在稿纸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笔尖在“陆砚舟”三个字旁边悬着,墨迹晕开一小团,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绪。
他揉了揉眉心,试图把注意力拉回案情上——凶手的作案动机、抓捕时的细节、校方的后续措施……这些才是该写进稿子里的东西。
可脑子里偏要钻进来别的画面:陆砚舟盯着他时的眼神,那句“你今天的钢笔比上次好看”,还有他说“聊两句”时,声音里藏着的那点不易察觉的软。
“他这是在撩我?”时言对着空气低声问,又自己摇了头。
陆砚舟那样的人,身边要什么人没有,怎么会对一个处处躲着他的记者上心?
可刚才在会客室里,那道黏在他身上的目光,分明带着点不一样的意味。还有他特意让副官支开所有人,难道只是为了配合采访?
时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钢笔在指间转得飞快,却“啪”地掉在桌上。
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笔身,又想起陆砚舟说钢笔好看时的样子。那人明明是在说钢笔,视线却落在他握笔的手上。
“肯定是错觉。”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翻开笔记本,“他就是闲的,看我不顺眼又想逗我玩而已。”
可笔尖落在纸上,写出来的句子还是磕磕绊绊。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在稿纸上,也照在他发烫的耳尖上。
时言盯着“陆砚舟”那三个字看了半天,终究还是把那团晕开的墨迹划掉,却怎么也划不掉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