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言被顾宴修赶走后,不知不觉走到了药房。
他站在温叙白的药房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的木刺。阳光撒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叙白,你实话告诉我,顾宴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温叙白捣药的手顿了顿,头也不抬:“他能出什么事?”
“他变了。”时言咬着下唇,“自从我恢复人形后,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药杵与石臼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温叙白终于抬起头,目光却避开了时言的眼睛:“他最近太累了。你知道的,为了你的伤……”
“我的伤?”时言猛地抓住温叙白的手腕,“我的恢复跟他有关对不对?”
温叙白的手腕在他掌心里微微一颤,却很快抽了出来:“别胡思乱想。你只是运气好,伤势自然痊愈了。”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药架上的瓷瓶叮咚作响。温叙白借着整理药瓶的动作避开他的视线:“他只是需要时间调整。”
时言盯着温叙白的背影,胸口像堵了一团湿棉花。他在说谎,他能感觉到。但温叙白的嘴比河蚌还紧,再问也是徒劳。
“那我先回去了。”
回到房间时,屋内空无一人。时言摸了摸床榻,十分冰凉,显然顾宴修今晚没打算回来睡。
他站在黑暗中发了会儿呆,终于拖着步子走向屏风后的浴桶。
热水是侍从刚备好的,水面飘着几片安神的紫苏叶。时言褪去衣衫踏入水中,让温暖包裹住全身。
“宴修。”
他无意识地轻唤,指尖划过水面。白天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顾宴修避开他的触碰,面无表情地说“回去”,灰暗的眼睛里找不到一丝温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时言把脸埋进湿漉漉的掌心,热水蒸得他眼眶发烫。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时言以为是送热水的侍女,头也不抬地说:“放边上就行。”
没有回应,只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时言疑惑地抬头,隔着朦胧的水汽,他看到顾宴修站在浴桶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顾、顾宴修?”时言惊得往后退,后脑勺“咚”地撞在桶壁上。
他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遮身,却打翻了旁边的皂盒,整个人滑进水里呛了一大口水。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捞了出来。时言趴在桶边剧烈咳嗽,睫毛上挂着水珠,视线模糊中看到顾宴修的衣襟被自己弄湿了一大片。
“你、你怎么突然来了?”
时言的声音因为呛水而嘶哑,脸颊不知是因为热气还是羞窘烧得通红。
顾宴修没有回答。他穿着白日那件墨色长袍,领口被水汽熏得微微潮湿,此刻正用一种时言读不懂的眼神盯着他看。那目光不像往日充满爱欲,倒像是在确认什么。
“顾宴修?”
时言试探着唤道,心跳如雷。
顾宴修突然动了。他三两步走到浴桶边,在时言惊愕的目光中开始解腰带。
“等等!你干什么?”
墨色外袍滑落在地,接着是里衣、束带……不过转瞬间,顾宴修已经赤身站在浴桶边。
时言瞪大眼睛,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过那具熟悉的身体。苍白的皮肤上还带着未愈的伤痕,腰腹处一道狰狞的疤是上次在魔宫……
没等他看完,顾宴修已经跨入浴桶。狭小的空间顿时拥挤不堪,热水溢出桶沿,在地上积成一滩。
时言退无可退,后背紧贴着冰凉的桶壁,前胸却被迫贴在顾宴修滚烫的胸膛上。
“顾宴修,我们谈谈。”时言的手抵在对方胸口,能感受到掌心下有力的心跳。
可顾宴修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然后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时言僵在原地,双手无措地抵在顾宴修胸前。这个吻毫无技巧可言,只是单纯的唇瓣相贴,却让他浑身发软。
一吻结束,顾宴修稍稍退开。时言这才发现,那双眼并非全然无神,瞳孔深处有一点微光,像是困在冰层下的火苗。
“你 ?”时言声音发颤,“白天那样对我,现在又想做什么?”
话未说完,顾宴修已经扣住他的后脑,再次吻上来。这次更加深入,舌尖强势地撬开齿关,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扫过口腔每一寸。
时言被吻得头晕目眩,不知不觉松了力道,整个人软在对方怀里。
水温似乎越来越高。时言迷迷糊糊感到顾宴修的手滑到水下,抚过他的腰际。
“嗯,等等……”时言在换气的间隙挣扎着开口,“我们真的得谈谈。”
顾宴修充耳不闻。他托起时言,另外一只手也不老实。
时言倒吸一口气,指甲不自觉掐入对方肩膀:“顾宴修!你至少告诉我……啊!”
“疼……”时言眼里泛起水光,却推不开那具压过来的身体,“你白天不理我,晚上又这样,凭什么……唔!”
热水随着动作一波波漫过锁骨,紫苏叶粘在汗湿的颈间。
他仰头靠在桶沿,看着顾宴修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可额角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比平时急促。
矛盾的认知让时言更加混乱。顾宴修明明在对他做最亲密的事,眼神却冷静得像在完成某项任务。
可若真的毫无感觉,为什么身体会有反应?为什么指尖在发抖?为什么心跳得这样快?
“宴修。”时言哽咽着唤他,“你看看我。”
顾宴修的动作顿了顿。他缓缓抬眼,灰暗的瞳孔映出时言绯红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时言觉得那层雾霭似乎淡了些。
浴桶里的水不断溢出,在地上积成一片水洼。
痛吗?其实不痛。顾宴修甚至算得上温柔。可时言却觉得心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沉溺于欢愉,一半为这毫无情感的亲密而痛苦不堪。
水渐渐凉了,时言仰着头,视线模糊地看向窗外的月亮。它被窗棂分割成破碎的光斑,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事后,顾宴修用布巾裹着时言将他抱回床上。时言浑身无力地靠在他怀里,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这个味道曾经让他安心,现在却只让他想哭。
“为什么?”时言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顾宴修的一缕头发,“白日里对我那么冷淡,晚上又这样。”
顾宴修正在为他擦头发的手停住了。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时言抬头看他,却发现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如今深不见底,像两口枯井。
“睡吧。”顾宴修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起身离开。
时言看着他披上外袍的背影,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