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沈云烬还不会动他,他还有机会。
十月初三,皇帝六十大寿。
时言站在太极殿外,任由礼官整理他的朝服。
“世子,记住我们的约定。”沈云烬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手指状似亲昵地拂去他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今日之后,镇国公府将更胜往昔。”
“陛下驾到!”
唱礼声中,老皇帝在太监搀扶下缓步入殿。
“众卿平身。”皇帝声音洪亮,“今日朕六十整寿,特赐御酒与诸位同乐。”
酒过三巡,沈云烬突然起身:“父皇,儿臣有要事启奏。”
他目光扫过时言,隐含催促,“事关江山社稷。”
皇帝捋须微笑:“哦?有何事这般紧要?”
“臣季时言,有本上奏!”
时言跨步出列,声音响彻大殿,“臣奉命查证北境军情,发现太子殿下曾三派密使前往雁门关,与突厥左贤王密会!”
哗然之声四起。沈云澈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平静。
这份镇定让时言有些不安,不对劲,太子反应太过平淡。
“臣等亦可作证!”赵贲等三名将领立即出列跪地,“太子确与突厥往来,意图借外兵谋反!”
殿内死寂。
皇帝眯起眼睛,目光在太子与季时言之间游移,似乎在权衡什么。
“荒谬!”沈云澈突然拍案而起,面上却不见怒色,反而带着一丝讥讽,“季世子,你可知构陷储君是何等大罪?”
时言硬着头皮呈上密信:“臣有证物。”
就在太监将密信转呈御前时,沈云澈突然笑了:“父皇,儿臣也有证据。”
他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沈云烬之前丢失的那枚玉佩。
“此物乃季世子坠崖时从九弟身上扯下,上面刻有突厥密文,正是九弟通敌的铁证!”
“胡言乱语!”沈云烬厉声喝道,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慌,“这……这分明是伪造!”
太子胜券在握般转向皇帝:“父皇明鉴,此玉佩内侧刻有九弟的‘琰’字私印,可当场查验。”
皇帝命人取过玉佩,仔细端详。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时言屏息等待,沈云烬曾向他透露,玉佩上的突厥文只有零散几个字,根本构不成完整意思。
果然,皇帝眉头越皱越紧:“这哪是什么密文?不过是些突厥商队常用的货品名录!”他怒视太子,“沈云澈,你竟拿这个构陷亲弟?”
太子脸色骤变:“不可能!儿臣明明……”
“明明什么?”
沈云烬突然悲愤道,“明明派人偷了儿臣的玉佩,又擅自刻上突厥文?太子哥哥,你就这般容不下弟弟吗?”
这反转让朝臣哗然。
时言暗自佩服沈云烬的演技,这演得多好啊,他要是进娱乐圈,包当影帝的。
“父皇。”太子急道,“此玉佩确是季世子从九弟身上……”
见他攀扯上自己,时言高声道,“臣从未见过此物!太子殿下为构陷九殿下,竟不惜污蔑微臣!”
“陛下。”一直沉默的兵部尚书突然出列,“老臣略通突厥文。这玉佩上刻的确实是‘毛皮、铁器’等货品名,边关集市常见,绝非密约。”
局势瞬间逆转。皇帝面色阴沉如水:“太子,你还有何话说?”
太子面如死灰,突然指向时言:“是这逆臣陷害本宫!他亲口承认杀了许攸……”
“许攸?”沈云烬喉间溢出一声轻蔑的嗤笑,截断了对方未完的辩解,“就是那位发现太子哥哥与突厥往来的记事参军?可怜许大人忠心耿耿,却遭灭口。”
“且慢!”时言忽地出声,直言道:“臣有话说!”
“臣确实杀了许攸,但非为九殿下,而是……”他话锋一转,突然指向沈云澈,“为太子殿下!”
这反转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沈云澈眉头紧皱:“季时言!你疯了不成?”
“疯的是太子殿下!您与突厥往来是真,只是被九殿下察觉,才反咬一口!”
时言转向皇帝,“陛下,许攸死前曾给臣一封密信,证明太子才是真正通敌之人!”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那封染血密信。这并不是许攸调查九皇子的真证,而是他伪造出来的。
许攸调查的确是沈云烬,而沈云烬借自己之手杀他,既除隐患,又能嫁祸太子。
至于密信的真假,除了自己,谁人知晓。
眼见事情没有回还的余地,沈云澈不慌不忙击掌三下。殿门轰然洞开,数十名东宫卫持刀涌入!与此同时,九皇子的人也纷纷拔剑,太极殿瞬间剑拔弩张。
“都给朕住手!”皇帝怒喝,却无人听从。他索性重新坐下,冷眼旁观起来。
“拿下九皇子!”太子突然拔剑指向沈云烬,“生死勿论!”
混战爆发。时言被冲撞得踉跄后退,眼看着九皇子被三名东宫卫围攻,左支右绌。
按计划他此刻该作壁上观,等两败俱伤再动手。
“世子!趁乱脱身。”陈锋突然从侧面冲来,将一个硬物塞入他手中,是一把匕首。
时言握紧匕首,目光却黏在沈云烬身上。沈云烬紫袍染血,发冠脱落,哪还有平日矜贵模样?
不过若沈云烬今日死在这里,太子下一个要灭的就是镇国公府!
与其冷眼旁观,倒不如趁此机会刷个好感。
“保护九殿下!”时言突然高喊,冲向战团。这声呼喊让沈云烬愕然回头,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时言撞开一名东宫卫,与九皇子背靠背站立:“殿下恕罪,臣来迟了。”
忽地,一名太子死士突然从侧面突袭,长剑直取沈云烬后心!电光火石间,时言不假思索旋身挡在他身前。
剑光袭来时,沈云烬其实看见了。
混战中,那道寒芒从左侧死角突刺而至,他完全来得及侧身避开。
作为从小在阴谋中长大的皇子,这种程度的偷袭甚至不值得心跳加速,他已经在计算借势假伤扳回局面的角度。
直到那抹玄色撞入视野。
季时言扑来的动作笨拙得可笑,右腿因旧伤踉跄,却精准地用肩膀接住了本该刺穿他后心的剑锋。
“噗呲——”
利刃入肉的声音如此清晰。时言感到左肩一阵剧痛,长剑穿透他的肩膀,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沈云烬惨白的脸上。
沈云烬下意识舔了舔,突然想起六岁那年,淑贵妃养的狸猫替他挡下毒蛇后,也是这么腥甜的味道。那只猫后来被父皇杖毙了,说是畜生抓伤皇子,该死。
“殿下……”
季时言的呼唤将他拽回现实,他脸色惨白,踉跄着抓住他衣袖,借力将匕首掷出,正中那名死士咽喉。
时言感到他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支撑着他不要倒下。
“季时言!”沈云烬的惊呼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为什么?”沈云烬声音发抖,手指抚上他血流如注的伤口,“你明明可以……”
“臣……与殿下有约……”时言每说一个字都像刀割,却坚持说完,“镇国公府……誓死效忠……”
他的睫毛被冷汗黏成簇,却还固执地望着他,嘴角扯出个难看的笑。
这句话半真半假。他为沈云烬挡刀,既是履行协议保全家族,也是赌皇帝不会真的坐视儿子们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