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底最深处,那点不肯熄灭的,到底是什么?”
夜玄的问题,如同审判之锤,悬于林薇的灵魂之上。冰冷,锐利,带着洞穿一切虚妄的力量。主殿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令人窒息。系统的监控能量如同烧红的铁丝,紧紧缠绕着她的意识,警告她任何不当的回应都可能招致即刻的毁灭。
承认是死。
否认,在他面前,苍白无力,甚至可能激怒他,同样是死。
电光石火间,林薇的思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她不能回答那个问题,但她必须给出一个回应,一个能同时暂时安抚系统和夜玄,并能为自己争取到宝贵喘息空间的回应!
她猛地抬起头,不再是之前那副柔弱顺从的模样,眼中也不再是刻意表演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混合着巨大痛苦、迷茫、以及一丝破罐破摔般惨淡的……真实崩溃感。
“是什么?”她重复着夜玄的问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嘶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颤音,“尊上问我……那是什么?”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仿佛无法承受他目光的重量和这个问题的残酷。
“是恐惧!”她几乎是喊出来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这一次,混杂着真实的痛苦与表演的宣泄),“恐惧被操控,恐惧被当成燃料,恐惧到头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是不甘!”她指着自己的心口,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不甘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掉,不甘心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只是别人计划书里……一个冰冷的符号!”
“还有……还有……”她的声音骤然低落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哽咽,“是……疼……好疼……灵魂好像被撕碎了……又强行粘起来……一遍又一遍……”
她没有直接回答“那点不肯熄灭的”具体是什么,而是将自己此刻最真实、最无法伪装的情绪——对系统的恐惧、对命运的不甘、以及电击惩罚后残留的剧烈痛苦——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这不是系统想要的“纯粹爱意”,也不是夜玄追问的“反抗火种”,这是一个人在极限压力下,最原始、最混乱的情绪爆发!
这些情绪,无比真实。
系统的扫描光束疯狂闪烁,分析着这复杂而剧烈的情感光谱。纯度极高!但其中蕴含的负面能量(恐惧、不甘、痛苦)远超正向能量,导致整体情感能量性质与“治愈”背道而驰!系统的逻辑核心发出强烈的冲突警报,却无法判定为“任务失败”,因为这确实是“自然流畅”的、非模式化的情感表达,只是……方向错了!
夜玄看着她状若疯魔、泪流满面的样子,那双深渊般的眸子里,翻涌的墨色似乎停滞了一瞬。他预想了多种回答,或许是狡辩,或许是更深的伪装,甚至是沉默的对抗,却没想到是这种近乎崩溃的、将自身脆弱与混乱完全暴露的宣泄。
这种毫不设防的“真实”,反而让他那冰冷的审视,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隙。
林薇捕捉到了他眼神中那瞬间的凝滞。她知道,赌对了第一步!用极致的、负面的“真实”情绪,暂时混淆了系统和夜玄的判断。
但还不够!她必须趁此机会,脱离这个令人窒息的舞台,获得宝贵的独处时间!
她猛地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破碎而充满哀求:
“尊上……求您……求您让属下……独自待一会儿……”
“就一会儿……属下……属下需要一点时间……把这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一下……”
“属下怕……怕再待在您面前……会控制不住……会说出更多……更失态的话……做出更失态的事……”
“属下不想……不想再惹您生气……也不想……再被‘它’惩罚了……真的好疼……”
她将“独处”的请求,包装成了一种“为了保持体面”、“为了避免进一步冲突”、“因为无法承受更多惩罚”的、合情合理的退缩。她示弱,她承认自己的“失控”和“不堪”,她将自己的状态描述得极其糟糕,需要独处来“修复”。
这是一个系统无法轻易拒绝的理由——一个情绪崩溃的执行者,确实无法有效完成任务,甚至可能产生反效果。暂时隔离,让其自我平复,符合“效率优化”原则。
同时,这也是一个夜玄可能应允的请求——面对一个如此“狼狈”、“痛苦”且主动要求离开他视线的存在,以他的骄傲和冷漠,或许会懒得再浪费心神。
系统的评估在飞速进行:【执行者情绪状态极度不稳定,情感能量性质负面,不适合继续高强度互动。建议暂时隔离观察,进行基础情绪平复。请求……合理。】
【警告:隔离期间,执行者需进行自我情绪调节,目标为恢复至可执行任务状态。隔离时间限时:1标准时。】
夜玄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颤抖不止的林薇,良久没有说话。
主殿内只剩下林薇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终于,他淡漠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丝毫情绪:
“滚。”
一个字,冰冷刺骨,却让林薇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
他同意了!
她如蒙大赦,却又不敢表现得过于急切,只是更加卑微地叩首:“谢……谢大人……”然后,才踉跄着站起身,低着头,不敢再看夜玄一眼,脚步虚浮地、几乎是逃也似的,快速退出了主殿。
直到偏殿的门在身后关上,将她与那个可怕的男人和无处不在的系统监控暂时隔绝(尽管系统的监控依然存在,但失去了夜玄的直接注视,压力骤减),林薇才仿佛脱力般,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的泪痕未干,身体依旧因为后怕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但她的眼神,却在脱离夜玄视线的那一刻,骤然变得冰冷而锐利。
表演结束了。
或者说,真正的表演,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成功了。她用一个情绪崩溃的借口,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小时的独处时间!
这一个小时,是她实施下一步计划的关键。她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做三件事:
1. 平复“表面”情绪: 按照系统要求,至少让自己的生理指标和表层意识波动恢复到“稳定”状态,以通过系统的定期扫描。
2. 尝试沟通“虚渊坐标”: 这是魁七失联前、以及断魂崖异变后出现的唯一变数,她必须冒险尝试感知,寻找可能的突破口。
3. 进一步稳固意识防御: 在灵魂层面,加深对“墟核”和“蚀界魔瞳”的掌控,为最终时刻可能到来的、更激烈的对抗做准备。
时间宝贵,分秒必争。
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床榻边坐下,闭上双眼,开始按照系统提供的、最基础的“凝神静心”法门,引导着体内那被系统标记的能量缓慢运转。表面上,她是在努力平复崩溃的情绪,符合系统的期望。
然而,在她的意识最深处,那层由“墟核”气息构筑的屏障之后,她的真实意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同时进行另外两项工作。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精神力,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个烙印在她意识中的、模糊的“虚渊坐标”。坐标依旧晦涩,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不断扭曲的帷幕。她不敢过于深入,只是尝试着发送出一道极其微弱的、包含着她当前处境(被困、系统监控、寻求生路)的意念波动,如同向深海中投出一颗石子,期盼着能得到一丝回应。
与此同时,她开始回忆断魂崖上,夜玄撕裂空间追向她,以及刚才在主殿中,他那些直指核心的质问。这些画面在她脑中回放,被她冷静地分析、拆解。他对系统的认知到了何种程度?他对她的“兴趣”是基于什么?他那句“记住你断魂崖边说的话”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
系统的扫描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掠过,检测到她的生理指标逐渐平稳,情绪能量中的负面成分缓慢下降,便判定为“自我调节有效”。
而对“虚渊坐标”的探寻,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那坐标仿佛只是一个冰冷的标记,指向一片死寂。
林薇并不气馁。这本就是一次希望渺茫的尝试。
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稳固自身意识防御上。她回忆着电击惩罚时那种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将这种感觉转化为对系统更深的憎恨与警惕,用这股意志力,如同锤炼钢铁般,反复加固着意识核心的壁垒,并将那点反抗的火种守护得更加严密。
一个小时,很快走到了尽头。
【隔离时间结束。执行者情绪状态评估:基本稳定。符合继续执行任务标准。】
【治愈进度维持:94.9%。】
【距离血月升起:120:06:18。】
系统的提示音将林薇从深沉的入定中惊醒。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之前的崩溃与混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隐藏着更为坚定的冷冽。
独处的时间结束了。
她获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但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
接下来,系统会发布怎样的新任务?夜玄在给了她这一个小时的“宽容”之后,态度又会如何?
这短暂的独处,反而随着最终时刻的临近,变得更加沉重。
她推开偏殿的门,准备再次踏入那冰封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