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的二十四小时,如同在锋利的刀尖上煎熬。每一分每一秒,林薇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来自系统的、无处不在的监视,以及偏殿外无形壁垒所散发的规则压迫。她强迫自己维持着“反思”的表象,大部分时间闭目盘坐,实则内心波涛汹涌,反复推敲着石岩的计划,记忆着“蚀界魔瞳”那复杂到令人绝望的能量回路,同时,也无法抑制地去想夜玄离开时那声冰冷的冷哼。
他会如何解读她的沉默?她的“消失”?
当隔离倒计时终于归零,笼罩偏殿的无形壁垒如同潮水般褪去的瞬间,林薇甚至能感到周遭空气都轻快了几分。但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准时响起:
【惩罚任务:隔离,已完成。请执行者在十二个时辰内提交《情感共鸣强化反思报告》。】
报告?林薇心中冷笑。她哪有心思去编织那些虚伪的忏悔和决心。但表面功夫必须做足。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裙,脸上调整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带着反思后的“疲惫”与“坚定”,推开偏殿的门,走了出去。
魔殿依旧笼罩在永恒的晦暗之中,但空气里弥漫的那股属于夜玄的、独特而强大的寂灭气息,似乎比隔离前更加浓郁,也更加……躁动不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带电的空气。
她刚走出不远,一道黑影便如同融入阴影本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前方回廊的拐角。是夜玄。
他站在那里,并未靠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比以往更加幽暗,仿佛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古井。他没有说话,但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几乎要将她冻结的冷意。
林薇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停下脚步,垂下眼睑,微微屈身行了一礼,用刻意放得轻缓、带着一丝“反省”后歉意的声音道:“大人。”
她不敢与他对视太久,生怕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穿她心底隐藏的惊涛骇浪与反抗的火种。
夜玄没有回应她的问候。他只是沉默着,空气仿佛因他的沉默而变得粘稠、沉重。过了好几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字字带着千斤重压:“昨日,为何闭门不出?”
来了。他果然问了。
林薇早已准备好说辞。她抬起头,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困惑与无奈,斟酌着词语:“回尊上,昨日……我忽感灵力运行有些滞涩,似是近日钻研药理,心神耗费过甚,恐滋生心魔,故而……自行闭关一日,梳理气息,未敢惊扰大人。”她将系统的隔离,巧妙地包装成了自行决定的、因“劳累”而进行的短暂闭关。
这个理由看似合理。她作为“药师”,确实时常耗费心神。而且,将原因归结于“为他钻研药理”,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隐晦的表忠心。
然而,夜玄的目光并未有丝毫缓和,反而更加锐利,如同冰锥,直刺她的灵魂深处。“闭关?”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调平直,听不出喜怒,“我感应到,偏殿有规则之力隔绝。”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察觉到了!系统的壁垒,或许能阻挡绝大多数感知,但绝对无法完全瞒过夜玄这个级别的存在。
她强迫自己维持镇定,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和“茫然”:“规则之力?这……我并不知晓。我只是启动了偏殿自带的防护禁制,以免被打扰……或许是禁制与魔殿本身的某些阵法产生了共鸣?”她将责任推给了魔殿本身复杂的阵法环境,这是最不容易被证伪,也最不易引火烧身的解释。
夜玄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怀疑,有不耐,还有一种……被蒙蔽、被疏离的隐怒。他能感觉到她在隐瞒,在说谎。那层所谓的“禁制”,其规则之力绝非魔殿阵法所有,那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绝对的力量。而她此刻这副故作镇定、小心翼翼编织借口的样子,更是让他心底那股无名火愈烧愈烈。
他厌恶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厌恶她身上突然出现的、他无法理解的“秘密”。
“是吗。”他最终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再追问。但那股笼罩在他周身的低气压,以及眼中愈发浓郁的暗色,都表明他根本不信。
他转身,黑色的袍角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不再看她,径直离去。那背影挺拔却孤寂,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回廊的尽头,直到那迫人的气息彻底远离,才缓缓松开了不知何时已握得骨节发白的拳头,后背一片冰凉。
她知道,她失去了些什么。那原本在一次次“治愈”中艰难建立起来的、微薄却真实的信任,似乎因为这次“隔离”事件,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检测到目标人物情绪波动,治愈能量转化效率降低。为修复关系,优化进程,现发布紧急修复任务:陪伴。】
【任务内容:前往魔殿西侧黑曜石演武场,旁观目标人物修炼,并在其修炼间歇,送上精心准备的清心凝神茶汤。需表现出足够的关切与耐心。】
【任务时限:一个时辰内。】
【失败惩罚:治愈进度永久性扣除5%。】
系统的反应快得令人心惊。它显然也察觉到了夜玄的怒意和疏离,迫不及待地要她前去“灭火”,用程式化的“关怀”来修复裂痕。
林薇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这虚伪的“治愈”,这被操控的“关怀”,如同提线木偶般令人作呕。但她没有选择。
她默默回到偏殿,取出最好的宁神花与冰心草,严格按照古方,亲手熬制了一壶清心凝神茶。每一个步骤她都做得一丝不苟,仿佛倾注了全部的心意。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茶汤里,没有半分真情,只有被规则驱使的冰冷执行。
她端着温热的茶壶,走向西侧的黑曜石演武场。
尚未走近,便能感受到那里澎湃汹涌的黑暗能量。演武场内,飞沙走石,肉眼可见的黑色寂灭之力如同狂乱的飓风,将坚硬无比的黑曜石地面切割出深深的痕迹。夜玄的身影在风暴中心,招式凌厉狠绝,每一击都带着毁天灭地般的气势,仿佛要将内心所有的不悦与躁动,尽数倾泻在这方天地之间。
他的愤怒,肉眼可见。
林薇在演武场边缘停下脚步,没有贸然靠近。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捧着茶壶,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场中狂暴的能量风暴渐渐平息。夜玄收势而立,周身气息依旧冰冷而紊乱,额角有细微的汗珠,呼吸也比平时略显粗重。他转过身,看到了场边的林薇,以及她手中那壶显然是为他准备的茶汤。
他的眼神依旧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未散的戾气。
林薇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带着关切的笑容,端着茶壶,一步步走上前去。她走得并不快,姿态恭顺,如同之前无数次完成任务时那样。
“尊上,修炼辛苦,我熬了凝神茶……”她轻声开口,将茶壶递向前。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茶壶即将被接过的瞬间——
夜玄猛地一挥手!
“砰——!”
一声脆响,那壶精心熬制、犹自温热的茶汤,连同那只品质上乘的玉壶,被他挥手间迸发出的一丝气劲狠狠扫落在地,瞬间摔得粉碎!深碧色的茶汤四溅开来,在地面上晕开一片狼藉的水渍,蒸腾起最后一丝微弱的热气。
林薇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愕然与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受伤。
他从未如此直接地、粗暴地拒绝过她的“好意”。
夜玄看都未曾看一眼地上的碎片,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刃,死死钉在林薇脸上,声音寒彻骨髓,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厌弃:
“收起你这套虚情假意。”
“本尊,不需要。”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薇的心上。不是因为他的拒绝,而是因为那话语中赤裸裸的、看穿一切的冰冷。
演武场一片死寂,只有碎裂的玉片偶尔发出的轻微磕碰声。
林薇缓缓收回手,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辩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机械地响起:
【警告!目标人物抗拒度急剧升高,情感连接断裂!治愈能量大幅流失!】
【当前治愈进度:88%。】
进度条,从那被系统强行维持的95%,猛地跌落,清晰地定格在了88%。
下降了。终于下降了。
这是她潜意识里,或许一直期盼的结果——拖延进度,反抗系统。可当它以这样一种方式,伴随着夜玄毫不留情的厌恶和那满地狼藉的碎片真正降临时,带来的却不是解脱的快意,而是一种混合着刺痛、苦涩与无边疲惫的复杂滋味。
她成功了,却又失败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脚下那片狼藉的茶渍,感觉那冰冷的液体,似乎正一点点渗入自己的心底。
夜玄不再看她,漠然转身,带着一身未曾平息的戾气与冰冷,再次融入演武场深处弥漫的黑暗能量之中,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且令人不快的插曲。
系统还在她脑中发出冰冷的警报与催促,要求她立刻采取新的“修复措施”。
林薇却只是缓缓蹲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一点点,捡起那些锋利的、沾满了尘土的碎玉片。
指尖被划破,渗出血珠,她也浑然不觉。
下一步,该如何走?这降至88%的进度,是危机的开始,还是……反抗的契机?夜玄那看穿般的“虚情假意”,又将把她推向怎样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