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药庐那间熟悉又陌生的小院,林薇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蚀骨沼泽的腐臭与死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肋下伤口传来的、被解毒丹压制后依旧隐隐作痛的麻痹感,以及灵魂深处那道被系统撕裂后又因冲击枷锁而再度受损的裂痕,都在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凶险。
墨渊将她送至院外,依旧是那句“属下会在外值守”,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不见。但这一次,林薇能感觉到,那注视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
院内,刘管事竟早已等候在那里。他佝偻着身子,手里把玩着那枚从杀手处缴获的漆黑短刺,浑浊的老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回来了?”他头也没抬,声音慢悠悠的,听不出情绪,“腐髓草呢?”
林薇捂着肋部,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弟子无能,腐水潭边发生异变,腐髓草……尽数枯萎了。”
她没有提及冲击系统枷锁和引动夜玄注视之事,只将一切归咎于沼泽本身的“异变”。
刘管事似乎并不意外,他将短刺在指尖转了一圈,发出细微的破空声:“蚀骨沼泽嘛,本就变幻莫测,枯了就枯了吧。”他话锋一转,目光终于落在林薇身上,尤其是她肋部那隐隐渗出的黑色血迹,“倒是你,这伤……看来这趟差事,比预想的更不太平。”
林薇心头一紧,垂下眼睑:“途中遭遇不明人物袭击,幸得墨护卫及时相救。”
“影卫的‘乌魂刺’……”刘管事摩挲着短刺上那毫无反光的漆黑材质,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还真是下了血本。大长老麾下的狗,鼻子倒是灵得很。”
他直截了当地点出了“影卫”和“大长老”,这让林薇心中更是凛然。刘管事知道!他不仅知道影卫的存在,甚至可能早就预料到了这次袭击!
“管事,弟子不明白……”林薇适时地表现出惶恐与困惑,“弟子只是区区一个药师,为何会引来执法殿大长老的关注?甚至派出影卫……”
刘管事嗤笑一声,将短刺随手抛在旁边的石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丫头,你当真以为,你身上那点特殊,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他意有所指地扫了林薇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其下的“墟核”与“心鳞”。
“玄冰晶棺的气息可还没散尽呢。”他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林薇浑身一僵,瞬间明白了。不仅仅是系统和任务,她与夜玄之间那非同寻常的联系,以及她自身力量的特殊性,早已引起了某些大人物的注意!大长老派影卫袭杀,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她可能触及了某些秘密,更是想将她这个“变数”扼杀在摇篮里,或者……将她掌控在自己手中?
“那墨护卫……”林薇想起墨渊之前的出手和那声“密报”。
“墨渊?”刘管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嘛……自然是老夫这一脉的人。执法殿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他点到即止,没有深入解释派系斗争,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墨渊救她,是出于派系利益,保护她这个可能对己方有价值的“资产”。
“你好生养伤。”刘管事站起身,背着手向院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声音低沉了几分,“近日,莫要再离开药庐范围。有些人,有些事,暂时还不是你能掺和的。活着,才有价值。”
说完,他便佝偻着身子,慢悠悠地消失在院门外。
活着,才有价值。
又是这句话。
林薇站在原地,咀嚼着这句话背后的冰冷含义。在刘管事,甚至在墨渊背后那股势力眼中,她或许只是一个有价值的棋子,值得在必要时保护,但也随时可以为了更大的利益而舍弃。
她低头看着石桌上那柄泛着幽冷光泽的“乌魂刺”,又感受着体内依旧存在的伤势和毒素,以及那片系统静默下、暂时获得喘息之机的灵力和识海。
系统陷入静默,外部强敌环伺,内部派系倾轧……危机非但没有解除,反而以另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凶险的方式呈现出来。
她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并且,要在这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闭门不出,全力疗伤。系统的静默让她能够更自如地调动灵力,虽然伤势和毒素依旧棘手,但恢复速度远比之前被系统禁锢时要快。她小心地避开了可能重新刺激系统的行为,没有再尝试去沟通“心鳞”或冲击枷锁,只是默默地巩固着那部分被解放的灵力掌控权,并借助药庐的药材,炼制一些对症的丹药清除余毒。
墨渊依旧每日守在院外,但两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刻散发着锐利的审视感,林薇也能感觉到,他偶尔投来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仿佛在重新衡量她的价值。
这日,林薇的伤势和毒素终于稳定下来,虽未痊愈,但已不影响基本行动。她推开房门,准备去药圃看看。多日未去,不知那些特殊的药材是否又有了新的异动。
看到她出来,墨渊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在不远处。
“林药师伤势可好些了?”他语气平淡地问道。
“已无大碍,多谢墨护卫挂心。”林薇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墨渊腰间那柄看似普通的长剑上,状似随意地问道,“那日的影卫……后续可有什么动静?”
墨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开口道:“影卫行事诡秘,一击不中,短期内应不会再次出手。但大长老既已注意到你,日后还需万分小心。”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药庐范围内,相对安全。”
相对安全……林薇听出了弦外之音。药庐是刘管事的地盘,大长老的势力暂时伸不进来。但这“相对”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我明白了。”林薇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她知道,能从墨渊这里得到这些信息,已经算是某种程度的“善意”或者“投资”了。
她走向药圃,墨渊依旧跟在身后,但距离似乎比以往更近了一些,更像是一种真正的护卫姿态。
药圃依旧弥漫着淡淡的异种能量,那些幽影花、蚀心草、地脉紫芝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静静生长。林薇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它们的异变程度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一些,尤其是蚀心草,叶片边缘的锯齿隐隐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仿佛更加“锋利”了。
是矿洞深处的影响在持续扩散?还是这片土地本身正在发生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
她一边照料着药材,一边暗自思索。刘管事将她安置在药圃,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让她干活,更深层的用意,或许是想借她这个“同源体”,来观察和平衡这些受异种能量影响的药材,甚至……监控矿洞区域的能量变化?
就在她沉思之际,目光无意中扫过药圃边缘,那片靠近废弃矿洞方向的林地。忽然,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在一棵枯死的古树背后,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反光一闪而逝!
那不是自然的光泽,更像是……某种金属或晶体的折射?
她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着手上的工作,直到将这片区域打理完毕,才仿佛不经意般,向着那棵枯树的方向走去。
墨渊立刻跟上,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走近枯树,林薇蹲下身,假装检查土壤,手指却悄然拨开厚厚的腐殖层。
一枚约拇指指甲盖大小、边缘不甚规则、通体漆黑、却隐隐流动着暗红色血丝的碎片,静静躺在泥土之中。
这碎片的气息……与矿洞中那黑色碎片,以及蚀骨沼泽的死亡能量都有些相似,却又更加隐晦、更加精纯!而且,这暗红色的血丝,让她莫名联想到夜玄意识海中那混沌的暗红色能量流!
这是什么?
是谁留下的?
是矿洞异变的产物?还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
林薇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她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张巨大蛛网上的一根丝线,而这根丝线,似乎正指向那最深沉的黑暗。
她迅速而自然地将碎片握入手心,用衣袖遮掩,然后站起身,对墨渊道:“这边没什么异常,我们回去吧。”
墨渊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刚才蹲下的地方,又看了看她平静无波的脸,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返回小院的路上,林薇紧紧握着那枚冰冷的碎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心鳞”产生微弱共鸣的诡异能量。
系统的静默,影卫的袭杀,刘管事的算计,墨渊暧昧的态度,还有这莫名出现的碎片……
所有的线索,仿佛都在无声地交织,将她推向一个更加汹涌的漩涡中心。
而这一次,她不再完全被动。
她握着那枚碎片,如同握着一把不知通往何方,却可能切开迷雾的……钥匙。
无声的同盟与危险的暗流并存,而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