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林薇的识海之上,冰冷地跳动着每一个刻度。十二个时辰,从深夜到下一个黄昏,这就是系统给予她的“宽限”,也是她与自身命运赛跑的最后时间。
强制隔离,回归那虚伪的、被系统完全监控的“标准流程”?绝不!
林薇挣扎着盘膝坐起,无视浑身撕裂般的剧痛和识海如同被掏空般的虚弱感。她首先需要恢复基本的行动能力。她不再尝试吸纳任何异种能量,甚至刻意避开了空气中那些稀薄的、源自矿洞方向的能量丝线,只汲取最纯粹、最平和的天地灵气。这个过程缓慢而低效,如同用滴管去填充干涸的湖泊,但胜在安全,不会引发系统任何额外的“关注”。
灵气一丝丝汇入经脉,滋润着受损的肌体,也让她冰冷的心绪稍稍平复。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在系统的严密监控下,留下系统无法察觉、无法剥夺的“种子”。
直接对抗系统的“强制切断”是不可能的,那无异于以卵击石。系统拥有对她身体和技能的直接干预权限。那么,唯一可能的方向,就是利用系统规则本身的漏洞,或者……利用它无法完全理解的东西。
什么东西是系统无法完全理解和剥夺的?
是记忆?不,系统甚至能进行认知覆盖。
是情感?系统似乎能监测情绪波动,但或许……无法完全掌控其深层流向和与特定对象的绑定?
是……那枚因共鸣而生的、虚幻的“心鳞”?以及,那根连接着她与夜玄的、基于真实情感共鸣而非能量契约的“线”?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
她开始有意识地、极其隐秘地,将昨晚经历反噬时,那极致痛苦中夹杂着的、与夜玄意识碎片产生的短暂共鸣感——那种被毁灭洪流冲击时的窒息,以及“墟核”最终包容、主宰暴走能量时的微妙掌控感——这些超越语言、纯粹是感觉和意念的碎片,如同封装最危险的毒药一般,小心翼翼地、一点一滴地,注入到那枚悬浮于她识海深处、与“墟核”若即若离的虚幻“心鳞”之中。
这不是能量,也不是记忆数据,更像是一种……“共鸣的烙印”或者说“经验的沉淀”。系统可以剥夺她的技能,可以封印她的能力,甚至可以扭曲她的部分认知,但它能彻底抹去她与某个特定存在之间,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基于灵魂层面的共鸣“痕迹”吗?尤其当这“痕迹”被巧妙地隐藏在由目标本源力量回应而生的“心鳞”之内?
这是一个赌博。赌的是系统对“情感共鸣”和“意识深层交互”这种非量化、非标准界定的领域,其掌控力并非绝对。
这个过程需要极高的专注和精微的操控,对她本就严重损耗的精神力是极大的考验。她不得不数次停下来,服用养神丹,勉强恢复一丝精神后继续。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藏种”行动中飞速流逝。
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深蓝,再渐渐透出黎明的灰白。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映亮屋内尘埃时,林薇终于完成了这隐秘的行动。那枚虚幻的“心鳞”表面,似乎多了一层极其内敛的、流动的暗光,内部蕴含的意韵也更加复杂难明,仿佛承载了一段无声的、惊心动魄的共业。它依旧虚幻,依旧微小,但林薇能感觉到,它变得更加“真实”了,与她灵魂的联系也似乎更加紧密了一丝。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种子,已经埋下。只待未来某个时机,或许便能破土发芽。
接下来,她开始主动执行系统的“强制隔离”第一步——切断非必要连接。
她停止了任何通过“连线”传递意念的尝试,甚至主动收敛心神,不再去刻意感知那根“线”的存在。她将全部精力都用于用最基础的方式吸纳普通灵气,修复肉身的伤势和精神力的损耗。
这种“配合”的态度,似乎让系统的警戒等级略微下降了一些,那冰冷的倒计时依旧,但不再有额外的警告或催促。
晌午时分,墨渊准时送来了午膳。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在林薇苍白疲惫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林药师气色似乎不佳?”他语气平淡地询问。
“有劳墨护卫挂心,”林薇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倦意的笑容,“昨夜似乎感染了些风寒,休息一下便好。”她将一切异常归咎于最普通的病症。
墨渊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但林薇能感觉到,他并未完全相信。刘管事和他,对她身上发生的任何细微变化都保持着最高度的警惕。
送走墨渊,林薇强迫自己吃下食物,继续调息。她知道,仅仅是“配合”切断连接还不够,系统要求的“彻底切断”和“回归标准流程”,必然还有后续。
果然,就在距离十二个时辰期限只剩最后两个时辰,夕阳开始西斜之时——
【‘强制隔离’任务执行度评估:连接主动切断行为符合要求。】
【开始执行深度隔离程序:清除残余共鸣印记,固化能量运行路径。】
【警告:此过程可能伴有轻微不适,请宿主保持意识清醒,配合完成。】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冷漠。
话音刚落,林薇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源自系统的无形力量,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开始在她体内、尤其是识海和丹田区域,进行“清理”和“固化”。
这股力量强行抚平了她因昨晚反噬和今日“藏种”而略显动荡的识海,抹去了一些游离的、与夜玄力量相关的精神印记残留。同时,它开始引导并固化她体内灵力的运行路径,使其更加倾向于系统所认定的“标准”、“稳定”模式,试图从根本上杜绝她再次进行“异种能量同化修炼”的可能性。
这是一种从根源上的“矫正”,如同修剪掉植物所有不符合规范的枝桠,只留下主干。
“呃……”
林薇闷哼一声,感觉如同有无数细小的针在经脉和灵魂中穿梭,带来阵阵酸麻刺痛感。她紧守心神,不敢有丝毫抵抗,甚至主动引导着系统力量的运行,表现出完全的“配合”。
她必须让系统相信,“行为矫正”是成功的。
然而,就在系统的力量触及到那枚隐藏在她识海深处的“心鳞”,试图分析并将其作为“残余共鸣印记”一并清除时——
异变发生了!
那枚承载了“共鸣烙印”的“心鳞”,仿佛拥有自身的灵性一般,在系统力量接触的刹那,骤然爆发出一种极其内敛却无比坚韧的抗拒之力!它不是对抗,而是……隐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将自身所有的特异波动完美地收敛、同化,变得与林薇最本源的精神气息再无二致!
系统的力量在那片区域扫描了数遍,最终只能判定为“宿主固有精神特质,无异常能量残留”,缓缓退去。
成功了!
林薇心中狂喜,却不敢有丝毫表露,依旧维持着那因“轻微不适”而微微蹙眉的表情。
系统的“深度隔离”程序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结束。
【深度隔离程序完成。】
【残余共鸣印记已清除。能量运行路径已固化。】
【强制隔离任务完成。】
【宿主状态锁定:当前治愈进度-87.0% 将作为新基准,后续提升需严格遵循系统发布任务。】
【技能剥夺与封印惩罚已解除。】
冰冷的提示音宣告着这场无声交锋的暂时落幕。系统认为它已经重新掌控了局面。
林薇感受着体内被“固化”后略显呆板的灵力运行,以及那根变得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感知、仿佛只剩下最基本“坐标”功能的“连线”,心中一片冰冷,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失去了很多。主动连接被切断,危险的修炼方式被禁止,与夜玄的深层共鸣被强行压制。
但她也保住了最关键的——那枚藏于灵魂深处的“心鳞”,以及其中封存的、系统无法理解的“共鸣烙印”。这是她在绝境中,为自己留下的,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火种。
就在这时,或许是系统“深度隔离”的刺激,或许是“心鳞”刚才自主爆发隐匿之力消耗了某种能量,那枚沉寂的“心鳞”突然微微一颤,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碎片,如同突破冰层的鱼儿,猛地跃入了林薇的意识:
那是一个冰冷、疲惫,却带着一丝极淡疑惑的意念波动,仿佛来自遥不可及的深渊——
“……为何……减弱了?”
是夜玄!
他竟然……主动感知到了她这边连接的“减弱”?而且,似乎……对此产生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反应?
林薇的心脏,在这一刻,猛地漏跳了一拍。
强制隔离,真的能彻底切断一切吗?
那基于真实痛苦与共鸣建立的联系,似乎比系统和林薇想象的,都要更加……顽强。
夜幕,再次降临。
而林薇知道,被强行压抑下去的东西,终将以另一种方式,悄然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