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为……为什么要追我!”在沙地上被有希子死死拽住兜帽按的小夜,泪眼汪汪,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活像只被揪住耳朵的可怜兔子。
“那——”相比喘气喘得厉害的小夜,气息只是略微急促的有希子学姐挑了挑眉,反问的语气游刃有余,“你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跑?”
“……”
面对眼前这尊煞神的提问,小夜立刻紧闭嘴巴,眼神飘忽,果断行使了“缄默权”,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的顽固嘴脸。
有希子见她这副打死不开口的模样,眉头都没皱一下,丝毫毫不犹豫,抬手就给了小夜脑壳一记清脆的“板栗”。
“嗷!你、你竟然打人!野蛮!太野蛮了!!”脑袋上迅速肿起一个小包,疼出眼泪的小夜立刻向四周放声哭诉,试图召唤并不存在的正义路人。
“闭嘴!”有希子不耐烦地吼了一声,音量直接压过了她的哭嚎,“谁让你装哑巴!还有,你倒是看看周围,除了我们俩,还有别的鬼影子吗?”
小夜泪眼婆娑地左右张望——碧海,蓝天,白沙,空旷得令人绝望。唯一的听众大概只有几只被惊飞的海鸟。
绝望……真正的绝望莫过于此。
有希子眯起眼睛,打量着小夜那张写满惊慌的脸,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语气笃定地说道:“喂,你是樱台小学的学生吧。”
眼见有希子的拳头似乎无意识地又攥紧了些,迫于这近在咫尺武力威慑的小夜缩了缩脖子,像被捏住了后颈的兔崽,极不情愿却又万分老实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小夜,看着眼前的这位“极富个性”的有希子学姐,不知为何,她又不自觉地回想起了学园祭那天,眼前这个人忍着阑尾炎术后的剧痛,在舞台上绽放出几乎灼目的光芒,成为了那个传说般的“辉夜姬”的那件事。
与此同时,在两人几乎呼吸都可相闻的极近距离下,小夜的视线无法避免地滑过对方那精致的侧脸轮廓,最终牢牢钉在那片依旧明显、甚至显得有些狰狞的红肿上。那痕迹如此新鲜刺目,与“辉夜姬”残留的华美印象剧烈冲突着,让她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
内心那点总在不合时宜场合冒头的善良,外加一丝迫切想要缓和气氛、拉近关系以求自保的本能,终于使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嗫嚅地说道:
“有……有希子学姐,你,你现在的身体没事了吧,之前的阑尾炎……后来怎么样了?还、还有现在……右,右面的脸……这……这是怎么了?”
“哦呵?”听了小夜的话,有希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笑了出来,那笑容里带着点玩味,说话的语调也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原来如此——你之前有看过我的演出啊,怪不得一眼就认出我了。”
“那个阑尾炎?……哼,早就没事了,”她随即用一种近乎风轻云淡的口吻说道,仿佛在谈一件无所谓的事情,只是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语气里那难以彻底掩盖的自豪,悄悄地泄露了她的真心,“还好,总算没耽误那场重要的演出。”
“至于我现在右脸的伤嘛……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所谓,”有希子此时显得很豁达,甚至带着点无畏的表情耸了耸肩,继续说道,“这儿啊,是被我家那个该死的老爹赏的!”
“被、被你的父亲打的!?”小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都忘了头上的包还在疼,“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打你!?”
“哼!”有希子愤愤不平地撇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就是偷偷从他钱包里‘借’了点钱花花嘛!就这么点小事,居然让他可爱的女儿破了相!简直不可理喻!你说对不对?”
“打得好!活该被打!”小夜听完这理由,想都没想,心里的吐槽瞬间顺着嘴巴秃噜了出来。
空气瞬间凝固。
“嗯——?”有希子学姐拖长了尾音,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拳头毫不犹豫地再次光临了小夜的另一边脑壳。
“咚!”
“嗷呜——!又动手!你这个野蛮人又动手了!”小夜捂着新鲜出炉的第二个包,哭得更大声了,感觉脑袋快要变成对称的葫芦了。
有希子学姐看着她这副惨状,非但没有丝毫愧疚,脸上反而突然露出了一个十分“阴险”的笑容。小夜一看到这个笑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第六感疯狂报警——要大事不妙了!!
只见有希子学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十分刻意的无奈表情:“唉——我今天还真是倒霉透顶啊。一大清早就被老爹揍了;觉得这件事太丢人,不想被熟人知道,我就特意躲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避风头……结果呢?有个不认识的小鬼一看到我,拔腿就跑……当时我就猜到了,自己被你这个小不点给认出来了……”
小夜一听,求生欲瞬间爆表,立马抢答起来:“我保证!我发誓!我绝对绝对不会和别人说的!一个字都不说!我今天在这个海滩上什么人也没看见!”她努力瞪大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无比真诚。
有希子却摇了摇头,脸上那笑眯眯的表情看起来更“危险”了:“啧啧啧,像你这种看起来鬼灵精怪的小丫头,说的话最不可信了。今天在我面前发誓守口如瓶,说不定明天我被老爹打的这件事就会传得全校皆知……所以呢,我觉得只有一个办法最可靠——”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小夜瞬间变得惨白的小脸,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我决定在这里先把你狠狠揍一顿,让你切身体会一下乱说话的下场有多惨。这样呢,你以后自然就——不敢乱说了~怎么样,学姐我很讲道理吧?”
“一点也不好!这算什么道理!学姐你连女生都打吗!?”小夜吓得声音都变调了。
“闭嘴!我可是坚定的男女平等主义者!”有希子义正辞严,一边说一边开始活动手腕,像是要开始做什么热身运动,“好了!别废话了!乖乖站在那里别动,让我揍一顿,就当是给你学姐我出了这口一大早挨揍的恶气!”
“怎么这样啊——!?”小夜发出了绝望的哭嚎。
眼看面前的有希子学姐磨刀霍霍(活动手腕)地向自己逼近,退无可退的小夜哭丧着脸,闭眼喊出了最后的悲鸣:“早知道会这样,那我还不如偷偷溜去看巧本环奈拍电影呢!至少不会挨揍!!”
“嗯——?!你说什么?!!!”
在小夜话音落下的瞬间,有希子那从出现开始就始终带着戏谑和游刃有余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那表情一时间变得异常的严肃!
————
时间来到一个小时以后。
在往常这个时段本该充满朗朗读书声和课间嬉闹的樱台小学校园,此刻因为突然份停学通知,一时间陷入了一种难得的寂静,静得几乎能听见风吹过空荡走廊的回声。然而,在这片安静的背后,在校园教学楼后的那片因水土不服而只长狰狞荆棘、完全不见火红玫瑰的玫瑰园附近,却隐隐绰绰地晃动着许多神秘的人影。他们轻音交谈,匆忙地搬运着某些看不清的器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校园格格不入的、秘密筹备般的紧张气氛。
而就在这片荒芜玫瑰园的后方,那道用来隔绝校园与后方居民区的、高大坚固的铁丝网后面,一大一小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如同漫画里蹩脚的间谍,突兀地出现在了那里。
至于她们在此出现的目的嘛——
大的那个身影——佐藤有希子学姐——双手叉腰,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我为什么要相信这种鬼话”的怀疑神色,她压低声音对正撅着屁股、几乎要钻进草丛里的小不点问道:
“……喂。你之前说的那件事,最好是真的。”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仿佛如果答案不令人满意,下一秒就会有人要倒大霉。
而小的那个身影——自然是我们苦着脸的小夜——头也不抬,双手急切地在枯草和铁丝网根部摸索着,心不在焉地答道:“……嗯,没错,就在这儿!这片铁丝网下面确实有个被树枝和树叶遮挡起来的洞,我之前还钻过呢……啊哈!找到了!学姐你看,就在这里!”
她终于从草丛里扒拉出一个被刻意用树枝与树叶遮掩过的缺口,兴奋地指给有希子看,仿佛立了大功。
有希子的额头瞬间爆出一个“井”字青筋,火气“噌”地就上来了:“谁问你这个破洞了?!”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这个破洞就是我以前亲自弄出来的,我能不知道吗?!我!在!问!你!你之前信誓旦旦说的,巧本环奈会来我们学校拍电影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呃…这个嘛…”小夜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声音瞬间低了下去,她缩了缩脖子,眼神开始疯狂漂移,“放、放心!来樱台小学拍电影这件事,肯定……大概……也许……可能……是真的……吧?”她的语气越来越虚,尾音飘忽得几乎要随风散去,明显底气不足到了极点。
有希子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下去,语气变得冷飕飕的,像结了冰:“你最好祈祷是真的。要是敢骗我,浪费我感情又白跑一趟……”她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哦。”
“咿——!怎么这样!”小夜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哀嚎,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没错,此刻正猫着腰、做贼似的蹲在玫瑰园后那处破铁丝网前的一大一小两人,出现在此的唯一目的,就是打算从这个秘密小洞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学校。她们要悄无声息地潜回此刻本该全面戒严、严禁学生靠近的校园,只为亲眼看到来到她们的学校拍摄电影的巧本环奈。
值得一提的是,佐藤有希子似乎也对这位风头正劲的国民偶像抱有相当浓厚的兴趣。只不过,与小夜那种纯粹的崇拜与狂热截然不同,她关注的重点却别有一番意味——她更在意的是,像巧本环奈这样被媒体捧上神坛的“国民偶像”,那备受瞩目的人气之下,其真实的演技究竟有几分真材实料?会不会其人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甚至,她心底还藏着一个不便明言的念头:如果拿来和自己相比……又会孰高孰低呢?
顺便一提,两人是如何火急火燎地赶回这里的呢?答案是有希子蹬着小夜外婆的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旧脚踏车,而小夜则战战兢兢地侧坐在硌人的后货架上,一路心惊胆战地被“驮”过来的。有希子把车子蹬得飞快,小夜只能死死抓住座垫下的弹簧,生怕一个颠簸就被甩飞出去。
再顺便提一句,虽然日本的交通法规白纸黑字严格禁止自行车后座带人,但显然,此刻自行车上的两位“法外狂徒”,一个心急如焚,一个自身难保,谁都没工夫去在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了。想要与巧本环奈见面(或许还有避免挨揍)的迫切心情,暂时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
之后,小夜凭借着小学生的娇小身材,像只灵巧的兔子,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咻”地一下从那个洞里钻了过去。
轮到有希子学姐时,情况就变得……呃,稍微有点艰难了。只见她先是试图优雅地弯腰,发现行不通后,便不得不采取更实际的策略——她先伸进一条腿,然后努力侧身,试图将肩膀和身体其他部分一点点“塞”进那个对她如今初中生体型来说略显局促的洞口。铁丝网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嘎吱”声。
“啧……早知道当初就该把这个破洞再弄大点的……”她一边费力地跟铁丝网搏斗,一边不满地低声嘟囔,脸上写满了“失策”的懊恼。
经过一番努力,她终于成功地把自己“挤”进了校园,落地时还略带狼狈地踉跄了一步,迅速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服和头发,试图挽回一点快要掉光的“大姐头”形象。
然而,刚一站稳,抬起头,两人眼前的景象就让她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