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刻着扭曲黑焰的令牌,像一块寒冰,攥在凌微手心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她反复端详,确认自己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这个图案。
“玄夜…”她低声念出谢景行警告的那个词,心头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这令牌,十有八九就是属于这个神秘组织的信物。
苏清月很快也过来了,她拿起令牌仔细查看,秀眉微蹙:“材质特殊,工艺精湛,非寻常工匠所能为。这图案…我也未曾见过。”她看向凌微,“谢景行只说了‘小心玄夜’?”
凌微点头:“嗯,就用口型说了这四个字,没头没尾的。”
苏清月沉吟道:“他能提前预警,说明对此组织有所了解,甚至可能打过交道。但他选择用这种方式告知,要么是有所顾忌,要么…就是故意卖关子。”她将令牌交给身后的心腹,“拿去仔细查验,看看能否查出材质来源或工艺流派。另外,加派人手,扩大对‘玄夜’二字的探查范围。”
“是。”心腹领命而去。
“那个活口呢?问出什么了吗?”凌微关切地问。
苏清月摇头:“死士。牙里藏了毒,见逃脱无望,便服毒自尽了。”
凌微倒吸一口凉气!死士!这“玄夜”组织竟如此严密狠辣!
“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苏清月继续道,“从他身上除了这令牌,还搜出了一些特殊的迷药和火信,并非市面上流通的货色。而且,根据暗卫观察,此人武功路数颇为诡异,不似中原正统。”
线索似乎更多,但也更加扑朔迷离。一个使用特殊令牌、培养死士、拥有诡异武功和独门药物的神秘组织“玄夜”,为何会盯上阮姨娘的旧仆?他们和漕运私盐案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看来,我们面对的,比想象中更复杂。”凌微感到一阵无力,敌人藏在更深的迷雾之后。
“无妨。”苏清月语气依旧平静,“既然露出了尾巴,总有顺藤摸瓜的一天。眼下,先处理好眼前事。”她指的是孙嬷嬷和其儿子。
孙嬷嬷的儿子被安全救回,只是受了惊吓,休养几日便无大碍。母子二人对苏清月和凌微感激涕零。为防再次被盯上,苏清月安排他们去了京郊一处隐秘的田庄安置。
处理完孙嬷嬷的事,凌微以为能稍微喘口气,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宫里突然来了太监,径直到了安国公府,指名道姓要见凌三小姐凌微。
凌微心中忐忑,不知是福是祸,在苏清月的陪同下接旨。
来的是一位面白无须、笑容和气的老年太监,他展开一卷明黄的绢帛,尖细的嗓音念道:“陛下口谕:闻凌卿之女微,孝心可嘉,于家庙为祖母祈福,诚心感天。今有西域进贡祥瑞雪莲数株,朕心甚悦,特于三日后在御花园设‘赏莲小宴’,邀宗室子弟及京中适龄闺秀同乐。凌微亦在受邀之列,钦此。”
赏莲小宴?邀请她?!
凌微懵了!她一个守孝的、名声还不咋地的侍郎庶女,何德何能能参加这种皇室小宴?!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苏清月。
苏清月神色不变,对那老太监道:“有劳公公传旨。只是凌小姐尚在孝期,出席宴会,恐于礼不合…”
那老太监笑眯眯地打断:“苏小姐多虑了。陛下仁孝,岂会不知此节?此番小宴,意在赏花怡情,并非大宴,衣着素净即可,无妨的。陛下还特意嘱咐,凌小姐孝心可表,当出来散散心,莫要过于悲戚,伤了身子。”话说得滴水不漏,甚至带着“皇恩浩荡”的意味,让人无法拒绝。
苏清月不再多言,示意凌微接旨谢恩。
送走传旨太监,凌微拿着那卷仿佛烫手山芋的绢帛,愁眉苦脸:“苏姐姐,这…这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啊!是谁的意思?陛下?还是…萧辰?”
苏清月眸光微冷:“陛下日理万机,岂会特意关注一个臣子之女是否‘悲戚’?这背后,必有人推波助澜。萧辰刚参了凌侍郎,转眼你就被邀参加宫宴,时机太过巧合。”
“那他到底想干什么?在宫里对我下手?不至于吧?”凌微觉得萧辰再嚣张,也不敢在皇帝眼皮底下动刀兵。
“未必是下手,或许是试探,或许是…示好,也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和控制。”苏清月分析道,“借此机会将你置于众人目光之下,让你成为焦点,同时也让你脱离安国公府的庇护范围。宫中人多眼杂,变数更多。”
凌微听得头皮发麻:“那…我能称病不去吗?”
苏清月摇头:“圣意已下,若无正当理由(比如重病不起),抗旨不尊,便是大罪。届时,反而给了别人攻讦的借口。”
去也不行,不去也不行!凌微感觉自己又被架在火上烤了!
“既然如此,那便去。”苏清月一锤定音,“正好,我也想看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少牛鬼蛇神。你只需记住,谨言慎行,多看多听少说。无论发生何事,一切有我。”
看着苏清月沉稳的目光,凌微慌乱的心稍稍安定。是啊,有大腿在,怕什么!
“我明白了。”凌微重重点头,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就是宫斗剧本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本小姐现代宫斗剧、宅斗小说看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理论知识丰富!到时候见招拆招,谁怕谁!】
接下来的两天,凌微在苏清月的指导下,恶补宫廷礼仪和注意事项。好在原主作为官家小姐,底子还是有一些的,加上凌微学得快(主要是求生欲强),倒也勉强能应付。
苏清月还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套符合守孝身份、料子做工却丝毫不显寒酸的素雅衣裙,以及几样不起眼却可能派上用场的小饰品。
第三天,赴宴的日子到了。
凌微换上那身月白云纹的衣裙,略施粉黛,打扮得清丽脱俗又不失庄重。看着镜中颇有几分“楚楚可怜小白花”气质的自己,她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嗯,很有迷惑性!适合扮猪吃老虎!】
在青黛和另一名苏清月安排的稳重侍女(名为墨画)的陪同下,凌微乘上安国公府的马车,朝着那九重宫阙驶去。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换了宫内的小轿,一路抬往御花园。
凌微坐在微微摇晃的轿子里,掀开轿帘一角,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这座传说中的紫禁城。朱墙金瓦,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庄严肃穆。行走的宫人皆低眉顺眼,脚步轻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这就是权力的中心啊…】凌微心中感慨,【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
轿子在御花园入口处停下。凌微下了轿,在引路太监的带领下,步入园中。
时值初夏,御花园内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假山流水相映成趣,景色美不胜收。但凌微无心欣赏,她目光快速扫过已经到场的人群。
果然来了不少宗室子弟和京中贵女,个个锦衣华服,珠环翠绕,言笑晏晏。凌微这身素净打扮,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瞬间吸引了不少或好奇、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
她听到了几声低语:
“那就是凌侍郎家的三小姐?听说在江南惹了事…”
“守孝还来参加宫宴,真是不知所谓…”
“瞧她那样子,装得倒是挺像…”
凌微充耳不闻,眼观鼻,鼻观心,扮演好自己“怯懦安静”的人设,在指定的位置上坐下,尽量减少存在感。
她看到了坐在上首位置的几位皇子,萧辰赫然在列。他今日穿着一身紫色蟠龙常服,更显尊贵俊美,正与身旁的三皇子低声谈笑,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到来。
但凌微知道,他肯定早就看到了。
她还看到了几个面熟的贵女,似乎是王氏那边姻亲家的女儿,看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果然是鸿门宴…】凌微心中冷笑,打起十二分精神。
宴会开始,丝竹悦耳,歌舞升平。宫人鱼贯而入,奉上美酒佳肴。皇帝并未亲临,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亲王主持。
一切都看似和谐愉快。
然而,凌微知道,风暴正在酝酿。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时,一位坐在凌微斜对面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忽然开口,声音娇滴滴的,带着刻意的好奇,目光直指凌微:
“凌三妹妹,听闻你前些日子去了江南?那可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想必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事吧?不如说出来,让大家也听听,开开眼界?”
瞬间,大半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凌微身上。
来了!第一波试探!
凌微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不安,细声细气地道:“这位姐姐说笑了…臣女…臣女是去为祖母祈福,并未…并未游玩…江南风物虽好,但臣女心中哀思,无心观赏…”她说着,眼圈微红,低下头,用袖子轻轻拭了拭眼角。
那副柔弱无助、我见犹怜的模样,顿时让一些原本想看热闹的人心生几分不忍。
那贵女被噎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凌微会是这种反应,不甘心地还想再问。
就在这时,上首忽然传来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
“江南之事,本王略有耳闻。凌三小姐受惊匪浅,旧事何必重提?”
众人循声望去,开口的,竟是七皇子萧辰!
他端着酒杯,目光淡淡扫过那名贵女,虽未厉色,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贵女脸色一白,立刻噤声,不敢再言。
萧辰…他竟然会帮她说话?
凌微心中惊疑不定,抬头看向萧辰,却见他已移开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说。
但这看似解围的一句话,却让凌微陷入了更深的漩涡中心——七殿下为何独独为她开口?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各种探究、猜测、嫉妒的目光如同针一般刺向凌微。
凌微心中叫苦不迭:【萧辰你个杀千刀的!你这是帮我还是害我?!】
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放在聚光灯下的猎物,无所遁形。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