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汤姆手背的前一刹那——
汤姆猛地抬起了头。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那双黑眸如同最深沉的夜，精准地攫住了伊莱的视线。
里面没有任何预兆，没有愤怒，没有惊讶，也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毫无波澜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伊莱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指尖距离汤姆的手背只有一寸之遥，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他被汤姆那直接而冰冷的注视定在了原地，所有鼓起的勇气在瞬间冻结，碎裂。
汤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看着他眼中迅速积聚起的、因为被如此直白地“拦截”而涌现的难堪和受伤。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炉火跳跃的声音，远处低低的交谈声，甚至阿尔法德紧张的抽气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伊莱感到脸颊像被火烧一样烫，巨大的羞耻感和失落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想要缩回手，想要立刻逃离，但身体却像被施了石化咒。
终于，汤姆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他僵住的手指上，然后又缓缓抬眸，重新对上伊莱那双泫然欲泣的绿眼睛。
他依旧没有说话。
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不是心软，更像是一种评估，一种权衡，甚至是一丝几不可察的…厌倦？厌倦于伊莱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情感诉求？
随即，那丝情绪消失了，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伊莱不知道自己是否看错了，但他知道，此刻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用力攥住，传来一阵阵抽痛。
汤姆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低下头，将目光落回书页上，仿佛伊莱这个人，以及他那只悬在半空、无所适从的手，根本不存在。
这种彻底的、无视的漠然，比任何直接的拒绝更让伊莱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绝望。
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烫到，手指紧紧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几乎是踉跄着从矮脚凳上站起来，转身逃离，甚至不敢再看汤姆一眼，仓皇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宿舍的走廊入口。
阿尔法德看着伊莱逃离，又看了一眼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继续安静阅读的汤姆，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
汤姆·里德尔，比他想象的还要冷酷。
汤姆在伊莱身影消失后，翻动书页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指尖在某个复杂的魔法符号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黑眸深处，无人得见的暗流悄然涌动
伊莱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宿舍，反手将门关上，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滑坐在地上。
巨大的难堪和失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本想立刻找点事情做——收拾东西、看书，什么都好——来转移那撕心裂肺的注意力，但眼泪却完全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肩膀在无声地剧烈颤抖。
就在他被这汹涌的情绪彻底吞噬时，一个熟悉而冰冷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分辨的情绪：“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伊莱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汤姆不知何时已然站在虚掩的门口——或许根本就没关严，正倚着门框，黑眸沉沉地望着他。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比起公共休息室里那彻底的漠然，似乎多了一丝活气。
伊莱怔住了，忘记了哭泣，只是睁大了那双被泪水洗刷得更加剔透的翠绿眼眸，难以置信地看着去而复返的汤姆。
他想说话，想问他为什么跟来，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那么软弱，但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细微的、哽咽的气音。
汤姆看着他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样子，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无奈的情绪。他沉默地与伊莱对视了几秒，看着那不断从绿色湖泊里涌出的水珠，看着对方因为努力压抑哭泣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鼻尖。
终于，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迈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了宿舍门，将外界彻底隔绝。
他走到伊莱面前，没有弯腰，只是垂眸看着他，用一种听起来像是命令，却又比之前任何一句话都少了些冰碴子的语气开口道：
“不许撒娇。”
伊莱：？
这根本不是撒娇！可他看着汤姆那副“我就这么定了”的神情，所有的辩解和委屈都化成了更汹涌的泪水，但他这次没有再压抑，而是放任自己抽噎起来，像个终于找到了依靠的迷路的孩子。
汤姆看着他把脸埋进膝盖，哭得身子一颤一颤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心理斗争。
片刻后，他有些不情愿地在伊莱面前蹲了下来，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没有安慰，没有触碰，只是就那样蹲着，安静地等待着，听着伊莱压抑的哭声渐渐变得微弱，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直到伊莱的情绪稍微平复，抬起哭得通红的眼睛怯怯地看向他时，汤姆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仅此一次，伊莱。”
他的目光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别再试图用眼泪，或者…任何类似的方式，”他意指公共休息室里那失败的触碰，“来挑战我的耐心，或者试探我的底线。”
伊莱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又差点掉下来，但他拼命忍住了。
汤姆看着他这副努力忍住眼泪、乖巧点头的样子，眼神深处的某些东西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
他站起身，恢复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但语气不再那么冰冷，“把脸擦干净。像什么样子。”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宿舍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伊莱一个人，坐在地板上，脸上还挂着泪痕，心脏却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和一种重新燃起的、温暖的希望。
汤姆回来了。他没有留下，但他跟来了，他看到了他最狼狈的样子，并且…没有再次抛弃他。
虽然前路依旧布满荆棘，虽然裂痕未必能够完全弥合，但至少，那令人绝望的僵局被打破了。
伊莱抬手，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嘴角难以自抑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怀表安静地贴在他的胸口，传来平稳而温热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