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肃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开始了他的表演。
“娘,真不怪我。我就是跟大哥在书房聊聊天,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谁知道父皇就在门口听墙角……”
他添油加醋地把刚才的“险境”描述了一遍。
重点突出了朱元璋的“凶残”和自己的“无辜”。
“……您说,我这不也是为了大哥好,为了咱们老朱家好吗?”
“父皇他不分青红皂白,拎着鸡毛掸子就要抽我!我这要是被抽了,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啊!”
马皇后听得眼角直抽抽。
听墙角?
全天下敢这么说皇帝的,也就眼前这个混小子了。
“所以你就拿你大侄子当挡箭牌?”马皇后没好气地问。
“那不是没办法嘛!”朱肃理直气壮地抬起头。
“父皇那架势,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找个他不敢下手的人护着,今天就得横着出东宫!”
他说着,还偷偷冲朱雄英挤了挤眼睛。
朱雄英接收到信号,立刻迈着小短腿跑到马皇后身边,抱着她的腿。
“皇奶奶,五叔是好人,你别生气。”
马皇后心都化了,哪里还生得起气来。
她弯腰抱起朱雄英,点了点朱肃的额头,又好气又好笑。
“你啊你,就仗着咱和雄英疼你。行了,起来吧。这几天别出宫了,在你父皇气消之前,老实在你宫里待着。”
“得嘞!谢谢娘!”朱肃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他知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有老娘和“免死金牌”朱雄英在,老朱就算气炸了,顶多也就是事后找补,踹他两脚,伤不着筋骨。
……
三天后,金陵城内最大的酒楼,望江楼。
三楼的雅间里,朱肃正靠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眉头微蹙。
三天了,他屁股上被老朱补上的那几脚还隐隐作痛。
这会儿,他可不是来喝茶的,而是在等人。
“吱呀”一声,雅间的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锦衣,身形挺拔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和风尘仆仆之色。
“殿下,您可算肯见我了!”
来人正是曹国公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
“你小子,胆子不小啊。”朱肃放下茶杯,斜了他一眼。
“私自回京,你想干嘛?”
李景隆苦着一张脸,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殿下,事出紧急,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再不回来,就要出大事了!”
“哦?说来听听,什么大事?。”朱肃来了兴趣。
李景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门口,对外头低声说了句:“让他进来吧。”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的汉子走了进来,神情有些紧张,见到朱肃,立刻就要下跪。
“草民李进,拜见吴王殿下!”
“免了。”朱肃摆摆手,“李景隆,这又是哪一出?”
“殿下,这是李进,我麾下一个亲兵,也是马三刀的表侄子。”
“上次三刀在战场上中了一箭,就是这小子背回来的。”
李景隆解释道。
“他有万分紧急的事情,要亲自跟您说。”
朱肃的眼神锐利起来。
马三刀是他身边最得力的护卫之一,这李进既然救过马三刀,又被李景隆火急火燎地带回来,事情恐怕不简单。
“说吧,长话短说。”
李进定了定神,开始讲述。
“殿下,草民要举报的,是现任扬州知府,杨宪!”
杨宪?
朱肃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此人是老朱的同乡,早年间由刘伯温举荐,因为擅长捕风捉影,当过老朱的“眼线”,专门负责监视朝中大臣。
就连他的亲舅舅,曹国公李文忠,都曾被杨宪告过状,说他私下任用张士诚的旧部,惹得老朱一度对李文忠心生猜忌。
可以说,这是个靠打小报告上位的酷吏。
“他怎么了?”朱肃问道。
“殿下,此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大骗子!”李进的语气激动起来。
“您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能从一个小小的检校,升任扬州知府吗?”
“因为他铁面无私,连自己的下属都杀。”李景隆在一旁补充道。
这件事朱肃也听说过。
据说当时扬州府有个主簿叫宋善言,贪污了官府用来育种的稻谷,换了几只烧鸡二两酒。
事情不大,但杨宪的处理方式却极其骇人。
他下令将宋善言当众开膛破肚,再用他贪污的那些稻谷,混着稻草,塞满他的肚子,挂在城门上示众。
手段之酷烈,令人发指。
但朱元璋听后,却龙颜大悦,认为杨宪是能臣,是酷吏,是专门整治贪官污吏的一把好刀。
当即下旨嘉奖,破格提拔他为扬州知府。
李进咬着牙,眼中满是愤恨。
“那都是他装出来的!他就是要做给陛下看。”
“他到了扬州之后,变本加厉!
为了做出政绩,他谎报扬州田亩开垦数量,还强征民夫,说是兴修水利,实际上都是面子工程!”
“最可恨的是,为了骗陛下召他回京升官,他竟然花重金从南洋商人手里买了一批特殊的稻穗.
谎称是自己在扬州培育出的祥瑞,一亩能产十石!说要献给陛下!”
“十石?”朱肃嗤笑出声。
吹牛都不打草稿。
现在大明最好的田,一亩能产三石都得烧高香了,他杨宪直接翻了三倍多?
真当他父皇是傻子吗?
“陛下……信了。”李景隆在一旁,表情尴尬地补充了一句。
朱肃的笑容僵在脸上。
好吧,他父皇有时候在某些事情上,确实有点……好大喜功。
尤其是这种关乎粮食产量的“祥瑞”,老朱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进继续说道:“为了让这谎言更逼真,他还从别处购买了大量的粮食,伪装成扬州今年的税粮,一起运往京城。
“而那个卖给他南洋稻穗的商人,为了灭口,已经被他带着全家老小,沉尸江中了!”
“殿下,草民的家就在扬州,我说的句句属实!”
“那个被他杀掉的主簿宋善言,不过是倒霉撞在了他的枪口上,成了他邀功的踏脚石!”
“他自己负责的那些责任田,更是从没下过地,全都是手下人代种的!”
“这种欺上瞒下,草菅人命的巨贪,要是真让他回了京城,当上大官,那得害了多少人!”
李进说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都磕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