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些书信,你从何而来?”李仕鲁的声音有些干涩。
“还有,你如何证明这些信就是杨宪所写?”
朱肃笑了。
“不巧,在下不才,正是那股海寇的头子,‘朱八重’。”
轰!
整个公堂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朱肃。
皇子当海盗?
这是什么惊天猛料!
朱肃直视着李仕鲁,继续说道。
“这些信,大部分都是我亲笔所写,上面还有他按下的指印画押。”
“大人若是不信,可传唤仵作,比对杨宪府上搜出的文书笔迹,以及他尸身上的指印。”
李仕鲁的脸色变了又变。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骚操作!
为了搞倒一个政敌,自己先去当海盗头子,再来自首?
他立刻下令:“传仵作!”
很快,一个背着工具箱的老仵作被带上堂来。
经过一番仔细比对,仵作躬身回话:“回禀大人,书信上的指印,与死者杨宪的指印,完全一致!”
“哗!”
堂下再次一片哗然。
实锤了!
杨宪私通海寇,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李仕鲁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案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但他毕竟是官场老油条,迅速抓住了朱肃话里的漏洞。
“好!就算杨宪有罪!那你身为皇子,私自出海为寇,亦是触犯国法!按律当斩!”
李仕鲁厉声喝道,试图重新夺回审案的主动权。
朱肃闻言,却是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李师傅,你这话就不对了。”
“我为寇不假,但我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如今是戴罪立功之身。此事,父皇他老人家是知道的。”
“什么?”李仕鲁愣住了,“招安?何时之事?本官为何不知?”
“哦,可能是李师傅你日理万机,没注意到吧。”
朱肃一脸“我为你着想”的表情。
“这都是父皇的安排,为了引蛇出洞,将杨宪这颗毒瘤连根拔起。我杀他,也是父皇默许的。”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把所有人都给唬住了。
后堂,隔着屏风旁听的太子朱标,急得直跺脚。
“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这个五弟,胆子也太大了!
这种栽赃的手段也太粗糙了,什么都往父皇身上推,万一父皇不认账,那不是罪加一等?
他正准备出去制止朱肃继续胡说八道,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圣旨到!”
一声高亢的唱喏,让整个公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下。
只见二虎手持一卷明黄圣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看都没看朱肃一眼,直接对着李仕鲁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书左丞杨宪,结党营私,祸国殃民,罪不容诛!”
吴王朱肃为国除奸,乃大功一件,何罪之有?着,即刻放人,官复原职,不得有误!钦此!”
短短几句话,却如同一道道天雷,劈在每个人的头顶。
所有人都懵了。
尤其是李仕鲁,他捧着那卷圣旨,手都在抖。
这……这就放了?
不但无罪,还有功?
皇上这是什么操作?
朱标也从后堂走了出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拉住转身欲走的二虎,急切地问道:“二虎,父皇为何会下这道旨意?你查到了什么?”
二虎停下脚步,对着朱标躬身一礼。
“殿下恕罪,陛下有令,此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再议。”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朱标看着二虎的背影,又看了看堂上那个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弟弟,心中五味杂陈。
李文忠也走了过来,一把揪住还在发懵的李景隆的耳朵。
“你个小兔崽子,一天到晚跟着瞎混!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朱标叹了口气,对朱肃说:“老五,跟我回宫,父皇要见你。”
回到宫中,朱元璋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父子二人。
朱肃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儿臣,给父皇惹麻烦了。”
朱元璋看着他,没有发火,也没有咆哮,只是静静地看着。
良久,他才沙哑地开口。
“起来吧。”
朱肃站起身,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不该那么冲动,让您和母后担心了。”
朱元璋的眼圈,忽然就红了。
他猛地转过身去,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铁血帝王,此刻,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他怕啊。
他真的怕,怕哪天一睁眼,这个儿子也没了。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朱元璋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一滴滚烫的泪,终究还是没忍住,落在了金砖之上。
第二天,坤宁宫外。
朱肃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努力想往里瞅瞅。
结果除了紧闭的殿门和一排排站得笔直的太监宫女,啥也看不见。
“大哥,你说娘也真是的,爹病了,咱们当儿子的进去瞧瞧,天经地义啊,怎么就把我给赶出来了?”
朱肃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嘴里嘟嘟囔囔。
朱标站在他旁边,神情带着几分无奈和担忧。
“你还说!父皇龙体不适,你进去就不能安分点?非要跟父皇顶嘴。”
“我哪有顶嘴!”朱肃不服气地嚷嚷。
“我那是关心他老人家!我跟他说,人上了年纪,就要服老,别老想着跟年轻人一样熬鹰……”
朱标听得眼皮直跳,抬手就想给这个口无遮拦的弟弟一巴掌。
“你闭嘴吧!父皇还没到五十,你就说他老了?你这不是往火上浇油吗?”
昨天那场父慈子孝的大戏因为杨宪那档子事儿的真相,把老朱伤着了。
他信任有加,甚至不惜跟自己儿子闹别扭也要维护的“能臣”,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两面派,把他耍得团团转。
这打击,对一向自信的老朱来说,实在太大了。
一口气没上来,加上夜里受了点风寒,第二天直接就病倒了。
马皇后心疼丈夫,直接下令封锁坤宁宫,除了她自己和太医,谁也不许靠近。
朱肃本来是第一个跑来探病的,结果话没说两句,就被马皇后连人带东西给丢了出来。
他凑到朱标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挤眉弄眼地说道。
“哎,大哥,你说……咱爹这次病倒,会不会是因为……嗯……日夜操劳过度啊?你看咱娘那紧张的样儿……”
朱标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一把捂住朱肃的嘴,压低声音怒斥:“朱老五!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捆起来扔进宗人府!”
拿自己爹娘开这种玩笑,普天之下,也就他这个混不吝的弟弟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