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胡道友……怎么……怎么长得比小师妹我还漂亮水灵啊?这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圆脸师妹那压得极低、却清晰钻入桃栖耳朵的嘀咕,不啻于一道九天劫雷,狠狠劈在她脆弱的“爷们心”上。
轰——!
脑子里仿佛有根弦瞬间绷断!
额角青筋突突狂跳,一股混合着羞愤、荒谬、想砸东西的邪火直冲天灵盖,烧得她眼前发黑!
“丫的!你才水灵!你全家都水灵!老子是顶天立地的爷们!纯的!”
她在识海里疯狂咆哮,恨不得立刻揪住那圆脸丫头的衣领,用最地道的粤语粗口让她明白什么叫“爷们尊严”!
可残存的理智死死摁住了这危险念头。
挤!给老子挤!
桃栖硬生生将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暴怒连同额角的青筋一起压了回去。
脸上肌肉抽动几下,终于艰难地扯出一个弧度——
僵硬,扭曲,却努力维持着“友善”的假象。
“这位……师姐说笑了。” 她声音干涩,努力模仿着袁道记忆里那些正道少侠的温润腔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在下胡起灵,山野粗人,实在当不起‘水灵’二字。一心向道,只盼能觅得仙缘,求个长生久视罢了。”
她强行将话题扭回正道,眼神“热切”地望向那为首的方正少年:“不知诸位仙门师兄师姐,可是……附近宗门高徒?在下寻仙访道多日,如无头苍蝇,今日得遇诸位,实乃天幸!不知……贵宗仙门大开,广纳贤才之时,是否就在近期?”
“正是。”
方正少年——李锐,青云宗此次带队的外门师兄,见这自称胡起灵的散修态度谦恭,虽长得实在……过于扎眼了些,但眼神清正,气息也属道家正途的《回春功》,心中戒备稍减。
他抱拳回礼,声音沉稳:“吾等乃青云宗外门弟子。道友来得巧,再过半月,便是本宗一年一度大开山门、广收门徒的‘启灵大典’。凡身具灵根、心向大道者,无论出身,皆可前往山门一试。道友若有意,可随我等同行。”
成了!
桃栖心中石头落地,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终于多了两分真情实感的“激动”,赶紧抱拳深深一揖:
“多谢李师兄指点!胡某感激不尽!如此,便厚颜叨扰诸位了!”
队伍再次启程。
桃栖混在青云宗弟子中间,那身靛蓝布袍在一众青衫里显得格格不入,更别提那张过分招摇的脸。
圆脸师妹——赵小满,和另一个微胖的师姐钱多多,总忍不住偷偷瞟她,眼神里带着少女纯然的好奇和……
一丝微妙的羡慕嫉妒?
桃栖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挺直腰板,努力扮演一个“沉默寡言、一心求道”的清秀少年郎。
宽大的布袍被她用布带在腰间狠狠勒紧,试图抹杀一切曲线,每一步都踏得虎虎生风,力求爷们气概十足。
趁着休整、赶路的间隙,她状似无意地凑到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钱多多旁边,压低声音,一脸“求知若渴”的纯良:
“钱师姐,小弟初来乍到,对贵宗仰慕至极,却知之甚少。不知……贵宗内外门之分,具体有何不同?新入门的弟子,一般是如何安排的?”
她搓着手,显得既忐忑又期待。
钱多多性格爽利,见她问得诚恳,便打开了话匣子:
“嗐,胡师弟,这还用说?外门跟内门,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掰着手指数落:“外门弟子,说难听点,就是宗门里打杂的!住的是几十人挤一个大通铺的‘卧云涧’,灵气稀薄得可怜!每日卯时初刻就得起身,砍柴、挑水、清扫山道、照料灵田、喂养灵兽……杂役任务排得满满当当!累死累活干一天,挣的那点贡献点,还不够换几块下品灵石修炼的!”
她指了指自己和李锐身上洗得发白的青衫,又指了指腰间佩剑上黯淡的灵光:
“喏,看见没?外门弟子的制式青衫,下品凡器佩剑,宗门统一发放,五年一换!想穿点好的?想换把好点的法器?行啊,攒贡献点换!或者自己掏灵石买!可灵石哪是那么好挣的?宗门每月发的那点月例,塞牙缝都不够!”
“那……内门呢?” 桃栖适时追问,眼神亮晶晶。
“内门?” 钱多多撇撇嘴,语气酸溜溜的,“内门弟子才是真祖宗!住的是灵气充沛的独立小院,甚至洞府!杂役?想都别想!自有外门弟子替他们打理!人家每日只需专心修炼、听长老讲道、完成宗门任务即可!月例灵石是我们的十倍!功法阁二层以上随便进!丹药、法器,宗门优先供给!若有幸被哪位长老看中收为亲传……啧啧,那更是鲤鱼跳龙门,一步登天!”
旁边的赵小满也凑过来,小脸皱成一团:
“是啊是啊!听说内门的师兄师姐们,顿顿吃的都是灵米灵蔬,还有灵兽肉!我们外门……唉,清汤寡水,能吃饱就不错了!修炼时间还少得可怜,每日做完杂役,骨头都快散架了,哪还有多少精力打坐?修为没有退步就不错了!”
李锐听着师妹们的抱怨,虽未附和,但脸上也露出一丝沉重。
外门之苦,他深有体会。资源匮乏,竞争残酷,一步慢,步步慢。
若无大机缘或惊人毅力,绝大多数外门弟子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在炼气中低阶打转,最终黯然离开,或老死于杂役之中。
“马勒戈壁!外门弟子不如狗?”
桃栖听得心惊肉跳,心里的小人疯狂挠墙。
袁道记忆里虽有宗门等级概念,但远不如这血淋淋的现实来得震撼。
砍柴挑水?大通铺?清汤寡水?
这他娘的是修仙还是当苦力?
“不行!绝对不行!老子化形是为了当公子爷,不是为了当杂役的!”
她捏了捏袖中那枚灰扑扑的戒指,心里恶狠狠地发誓:
“内门!必须进内门!袁道老儿,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啊!”
一路听了一耳朵外门弟子的血泪史,桃栖对青云宗的向往里,不可避免地掺进了几丝凝重。
当那座巍峨的山门终于遥遥在望时,饶是她自诩爷们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
只见青云宗那高达百丈、灵光隐现的巨型山门前方,一片巨大的青石广场上,密密麻麻,人头攒动!
人!
全是人!
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
粗粗望去,怕是不下数万之众!
有衣着华贵、前呼后拥的世家子弟;有风尘仆仆、满脸沧桑的江湖散修;有背着药篓、眼神质朴的山野少年;更有大量像她这样,穿着粗布麻衣、脸上带着忐忑与希冀的凡人少年男女……
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将诺大的广场塞得满满当当,喧嚣声浪直冲云霄,混合着汗味、尘土味和一种名为“渴望”的焦躁气息。
“这……这么多人?” 桃栖的声音都有点发飘。
袁道记忆里那些大宗收徒的场面,远不如亲临其境来得震撼。
“这才哪到哪?” 钱多多一副“你太年轻”的表情,努了努嘴,“看见没?启灵大典持续整整三日!这还只是第一天上午!后面两天,人只会更多!每年都这样,挤破头!”
李锐眉头微皱,显然也对这人海战术感到压力:
“走吧,先去外门执事处报备登记,领了号牌再说。”
他领着众人,熟门熟路地绕过广场上最拥挤的区域,朝着山门侧后方一处相对僻静、排着几列长队的石殿走去。
那里是外门弟子及引荐人员登记处。
饶是如此,每条队伍也蜿蜒如长蛇,足有数百人之多。
好不容易排到,登记了“胡起灵”的假名和引荐人李锐,领到一块冰冷的、刻着“丁未七千三百二十一”数字的玄铁号牌。
桃栖捏着这块沉甸甸、代表着她排到七千多号的牌子,只觉眼前一黑。
“李师兄……这号牌,是作何用?”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去‘启灵台’测灵根资质,排队用的。”
李锐指了指广场最中心、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方向。
那里隐约可见一座高耸的白玉石台,石台旁矗立着一块高达数丈、通体莹白如玉的巨石——
测灵石。
无数道渴望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聚焦在那块石头上。
一条由宗门执事弟子勉强维持秩序、但依旧拥挤不堪的长龙,从测灵石脚下延伸出来,曲曲折折,在广场上绕了不知多少个弯,一直排到视线的尽头……粗略估计,怕是有千米之长!
而桃栖手中的“丁未七千三百二十一”,意味着她前面,还有七千三百二十个怀揣着同样修仙梦的人在苦苦等待!
丢你老母啊!!!
桃栖捏着那块冰冷的玄铁号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内心发出崩溃的咆哮。
“这他娘的要排到猴年马月?!”
烈日当空,人声鼎沸,汗臭熏天。
她看着那条蜿蜒千米、蠕动缓慢的长龙,又低头看看手里那串代表七千三百二十一这个冰冷数字的铁牌,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感混合着焦躁,瞬间浸满了心脏。
丫的……这修仙之路的开局,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