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这样让娘死的不明不白吗!”蓝婳君的嘶喊声撕裂了冬夜的寂静,“放开我!快放开我!”她像只受伤的小兽,在父亲铁钳般的手臂间拼命挣扎。
此刻,仇恨冲昏了她的头脑,父亲的怒吼、冬夜的寒风,她全都抛之脑后!她的眼里只剩下那血淋淋的真相,和胸腔里翻涌的杀意。
“啪!”一声脆响在寒夜中炸开,蓝婳君的脸被这一巴掌打得偏了过去。连飘落的雪花都好似在这一刻停滞,时间仿佛凝固。
蓝婳君缓缓抬手,指尖轻触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望向父亲。十五年来,父亲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动手。
她眼中迅速积聚的泪水,颈间火辣辣的疼。
蓝盛飞的手掌僵在半空,眼中闪过震惊与悔意。那只常年握剑、布满老茧的手微微颤抖着,掌心还残留着女儿脸颊的温度。他张了张嘴,“婳儿,我……”
“您打我?”蓝婳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一把钝刀狠狠扎进蓝盛飞心里,“为了护着那些害死娘亲的人,您打我?”她后退一步,泪水决堤,却倔强地昂着头。“十年了……您让我以为娘亲是战死沙场的英雄……现在我才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
“闭嘴!”蓝盛飞厉声喝止,目光警觉地扫向四周,随后一把拽住女儿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是想让整个将军府为你的冲动陪葬吗?”
蓝婳君吃痛地闷哼一声,却倔强地仰起脸,眼中噙着泪光:父亲难道要女儿一辈子活在谎言里?她的声音颤抖着,却字字如刀。“娘亲死了十年,你连一个像样的灵位都不给她立!
蓝盛飞如遭雷击,手臂的力道松了一瞬。蓝婳君趁机挣脱开来,转身朝院门冲去。“站住!”蓝盛飞一声暴喝,身形如电般再次拦住女儿。他直接将蓝婳君拦腰抱起,任凭她拳打脚也不松手,大步走向内室。
“放开我!我要去找九皇子问清楚!”蓝婳君剧烈喘息着,发髻散乱,珠钗掉落一地。“他既然敢提这事,必定知道,娘亲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她声音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抬手去抹,却越抹越多。
窗外,巡逻的侍卫脚步声由远及近。蓝盛飞一把捂住女儿的嘴,直到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松开手时,掌心沾满了女儿的泪水。
“听着,”蓝盛飞双手按住女儿颤抖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娘用命换来的,就是你能平安长大。现在你要为了复仇,把这一切都毁掉吗?”
蓝婳君咬紧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哽咽着说:“十年了……您就这样……瞒了我十年……”
蓝盛飞双手搭在她颤抖的肩头,望着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既欣慰又心痛。
欣慰的是,她长大了,懂得为娘亲讨一个公道;心痛的是,这世间的真相太过残酷,他宁愿她永远天真烂漫,不必背负这样的仇恨。
“婳儿……”他低叹一声,粗糙的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活着比复仇更重要。”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字字千钧。
爹爹,她咬着唇,声音却异常清晰,“若是连娘的仇都不能报,女儿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蓝盛飞压低声音:“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蓝婳君抬起泪眼,怔怔地望着父亲:“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蓝盛飞沉默片刻,目光沉沉地望天边飘落的雪,仿佛透过风雪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等北狄平定。”他缓缓道,“等朝堂稳固。”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
“好。”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一字一顿道,“我等。”
蓝盛飞凝视着她倔强的神情,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战场上宁死不屈的女子——她的娘亲。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肃杀。
“在此之前,婳儿,你要学会藏锋。”他沉声道,“九皇子也好,陛下也罢,他们若试探你,你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蓝婳君点头,眼中仍有泪光,却已不再迷茫。
“女儿明白。”她低声道,“我会等,等到那一天……”
蓝盛飞看着女儿,眼里满是心疼:爹这辈子,什么功名利禄都不稀罕。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都像刻在骨头上,现在只要你好好活着,爹就知足了。
——
夜色沉沉,宁王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案前男子冷峻的侧脸。
“殿下,蓝将军今日入宫,以先帝恩典为由,暂阻了赐婚。”暗卫低声禀报:殿下,此事恐怕另有深意。
萧御锦唇角微扬:蓝盛飞这般行事,倒与本王推演的分毫不差。他视女如命,当年执意将女儿送往江南,便是要让她远离这京城中的腥风血雨。可这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早已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
暗卫继续道:昨日赏梅宴上,九殿下还特意邀了蓝将军府上那位未出阁的小姐。他略一迟疑,据安插在宴上的眼线回报,九殿下似乎...向蓝小姐透露了当年她母亲身亡的真相。”
萧御锦执棋的手微微一顿,白玉棋子在他指尖泛着冷光。他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九弟倒是会挑软肋。嗒地落在棋盘上,正好截断一片白子的退路,蓝小姐听后,作何反应?
暗卫继续说道:“蓝小姐听闻此言,只是浅浅一笑,并未多言。”
“九弟装疯卖傻这些年,如今终于按捺不住了。”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将军府的方向,眸色晦暗不明。
“蓝婳君……”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似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他淡淡道:“去查查,九弟手里到底握着什么。”
暗卫领命退下,萧御锦却仍立在窗前,眸中暗流涌动。
“蓝盛飞以为,用先帝恩典就能挡住陛下的旨意?”他轻嗤一声,“可惜,这盘棋,早已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
翌日
蓝盛飞就收到了宁王府偷偷送来得密信——
信中只有寥寥数字,
——今夜戌时,王府一聚,事关尊夫人一事,望将军一人独自前来。
没有落款。
蓝盛飞将信笺凑近烛火,看着它渐渐化为灰烬。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备马。将军沉声道,今夜我要出府一趟。
老管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退下。
——
夜色如墨,宁王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萧御锦一袭玄色锦袍,正伏案批阅文书。烛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勾勒出一道冷峻的轮廓。
殿下,蓝将军到了。暗卫在门外低声禀报。
萧御锦头也不抬: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蓝盛飞大步走入。他身着便服,却依然掩不住军人的凛然气势。
宁王殿下深夜相邀,不知有何要事?蓝盛飞开门见山。
萧御锦这才放下毛笔,抬眸看向蓝盛飞。
萧御锦旋即做了个手势,“将军请坐。”待蓝盛飞落座后,才缓缓道,本王得到消息,北狄使臣三日后秘密入京。
蓝盛飞眼神一凛: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萧御锦从案几抽屉中取出一封密信,推到蓝盛飞面前,而且,是九弟安排的。
——“北狄三王子已遣密使入京,携‘当年雁门之约’为证,欲与天朝重议疆界。此事若成,九殿下愿保将军无恙。”
蓝盛飞展开密信,越看脸色越沉。信中提到北狄使臣将携带当年约定的证据入京,落款处虽无署名,但笔迹与九皇子萧御湛极为相似。
蓝盛飞闭了闭眼,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十二年前,雁门关外。
那时北狄可汗病重,诸子争位,三王子拓跋烈势弱,被长兄追杀至边境。他孤身一人夜叩雁门关,求见蓝盛飞,以“永世不犯边关”为诺,换取大梁暗中助他夺位。
蓝盛飞本可当场斩杀敌国王子,但当时朝中主和派势大,若北狄内乱平息,新可汗必会集结各部南下。权衡之下,他默许拓跋烈藏身军中,并暗中调拨粮草助其收拢旧部。
“将军今日之恩,拓跋烈永世不忘。” 临别前,拓跋烈割掌立誓,“他日若得王位,雁门关外三百里,尽归大梁!”
蓝盛飞并未当真,只冷声道:“你若守诺不犯边关,便是两境之幸。”
可谁能想到,十二年后,拓跋烈竟真成了北狄新可汗?更没想到,当年的密约,竟成了九皇子手中的把柄!
“勾结敌国,私相授受”——这八个字若坐实,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蓝盛飞猛地攥紧密信,眼中寒光骤现。九皇子此举,分明是要逼他站队。若他拒绝,拓跋烈的“证据”便会呈上御前;若他妥协,便是将三十万边军绑上夺嫡的战车!
蓝盛飞心知肚明萧御锦为何突然找上门来。若自己当真站队九皇子,对这位宁王殿下而言,无异于养虎为患。
萧御锦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蓝大将军若执意要站九弟那边,他转头就会借北狄之力,彻底铲除将军府。他抬眸,眼底寒光乍现,据本王所知,北狄使臣此番入京,特意带了这份,要坐实将军...私通敌国的罪名。
蓝盛飞面色阴沉如铁:殿下今日相告,不知有何高见?。
萧御锦轻笑一声,起身踱至窗前。夜风吹动他玄色衣袖,衬得身形如刀削般凌厉。将军是聪明人。他背对着蓝盛飞,声音低沉而清晰,本王今夜邀将军前来,自然是要给将军一条生路。
蓝盛飞问道:殿下为何要帮蓝某?
萧御锦缓缓转身,月光透过窗棂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九弟这些年暗中培植势力,早已超出陛下的掌控。九弟想借北狄之力就能扳倒将军,他若得势,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本王。
蓝盛飞沉默。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他并非不知,只是不愿卷入。但现在,似乎已由不得他了。
殿下想要什么?他直接问道。
萧御锦眼中寒光闪烁:“所以本王将计就计,拆穿九弟的阴谋而保全大燕江山,而将军你一直想要一个关于尊夫人之死的全部真相。
萧御锦说着,从袖中取出另一份密函,这是本王安插在九弟府中的眼线送来的。十年前,北狄可汗曾收到一封密信,详细告知了尊夫人部队的行军路线...而送信人,正是九弟的母妃,德妃娘娘。
蓝盛飞接过密函,双手微微颤抖。纸上寥寥数语,却如利刃般刺入他的心脏。十年了,他终于找到了妻子惨死的直接证据。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德妃为何要谋害我的夫人?
萧御锦目光深沉:因为尊夫人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九弟的生母,德妃娘娘,其实是北狄派来的细作。
蓝盛飞如遭雷击。德妃是北狄细作?那九皇子岂不是——
不错,萧御锦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九弟身上流着一半北狄的血。这些年他装疯卖傻,暗中却一直在为北狄谋利。
尊夫人当年偶然截获了德妃与北狄的密信,所以...
所以必须死。蓝盛飞咬牙切齿,眼中杀意滔天。
萧御锦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将军,现在你明白为何本王说我们需要合作了吧?九弟若得势,不仅将军府不保,大燕江山也将危矣。
蓝盛飞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头:殿下有何计划?
萧御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三日后,北狄使臣入京时,本王需要将军按兵不动,让九弟以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
然后?
然后...萧御锦从怀中取出一枚玄铁令牌,递给蓝盛飞,本王会在陛下面前,让他原形毕露。
蓝盛飞接过令牌,只见上面刻着一只浴火凤凰,正是传说中的赤羽令——先帝赐予宁王,可调动皇城禁军的信物!
殿下这是要...蓝盛飞心头一震。
清君侧。萧御锦声音冰冷,当然,此事若成,将军府也将重获陛下信任,令爱的婚事...自然也会重新考虑。
蓝盛飞目光一凝:殿下此言何意?
萧御锦微微一笑:将军何必明知故问?陛下赐婚,无非是想通过联姻控制将军府。若九弟倒台,这桩婚事自然作废。届时...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本王或许能帮上忙。
蓝盛飞深深看了萧御锦一眼,将赤羽令收入袖中:殿下放心,三日后,蓝某自会配合。
萧御锦点头:令爱那边,还望将军多劝劝。复仇之心虽可理解,但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蓝盛飞眉头一皱:婳儿怎么了?
昨日赏梅宴上,九弟故意提及尊夫人之死,显然是在试探令爱。萧御锦淡淡道,若令爱表现出异常,恐怕...
我明白了。蓝盛飞沉声道,我会看好她。
萧御锦将蓝盛飞送至门口,忽然又道:“明夜戌时,你假称边关急报离京。九弟既敢打令爱的主意,本王总要让他付出些代价。”
蓝盛飞闻言面色陡变,压低嗓音道:殿下,这可是欺君之罪!
萧御锦负手而立,沉声道:蓝将军放心,本王已与兵部商议妥当。待事成之后,相信女皇定能体谅你我的一片苦心。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毕竟,这也是为了保全皇家颜面。还有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令爱的安危。”
更何况...他忽然压低声音,九弟暗中与北狄使团往来密切,这欺君之罪的帽子,还不知会落在谁头上。
蓝盛飞闻言,身躯猛然绷紧。烛火忽明忽暗,将他眉间那道旧伤疤映得格外狰狞。
他这才明白,萧御锦布的局,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殿下是要...他喉结滚动,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萧御锦轻笑一声:将军只需记得,今夜离京时,定要让九弟的眼线看得清清楚楚。
“管家,送客!”
目送蓝盛飞离去,萧御锦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暗卫从阴影中走出,低声道:殿下,蓝将军会配合吗?
萧御锦目光幽深:他现在别无选择。顿了顿,又问:“蓝小姐那边如何?”
据探子回报,蓝小姐回府后至今未出。情绪似乎...相当激动。
萧御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派人盯着,别让她做傻事。这枚棋子...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