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信出关的消息,如同一缕清风,迅速传遍了大竹峰。他刚刚步出小院,便有道童前来禀报,言道师父田不易让他出关后,即刻前往守静堂。
吕大信心中微动,闭关数月,外界想必已有变化。他整理了一下青衫,感受着体内圆融流转、愈发深邃的气息,以及那蛰伏在金丹深处、蠢蠢欲动的《本源剑诀》剑意,步履沉稳地向着守静堂行去。
守静堂内,气氛与数月前他闭关时相比,似乎有了些许不同。田不易依旧端坐主位,胖脸上少了几分沉郁,眉宇间却多了一丝凝重。苏茹坐在一旁,神色平静,但眼神中透着一丝关切。宋大仁、吴大义等几位师兄也都在场,见到吕大信进来,纷纷投来目光。
“弟子吕大信,拜见师父、师娘。”吕大信上前躬身行礼。
田不易小眼睛精光一闪,上下打量了吕大信一番,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他感觉这五弟子闭关数月,气息愈发内敛深沉,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竟有种渊渟岳峙、深不可测之感,尤其是那双眸子,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锋芒,虽然一闪即逝,却让他这做师父的都有些心惊。
“嗯,出关了就好。”田不易压下心中惊讶,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观你气息,此番闭关,收获不小。”
苏茹也微笑道:“大信,你闭关这些时日,灵儿和小凡没少念叨你。看你气色,我们就放心了。”
“劳师父师娘挂心,弟子略有所得,还需时日打磨。”吕大信谦逊道,目光扫过堂内,“不知师父急召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田不易脸色一正,沉声道:“你出关的正是时候。方才通天峰有剑讯传来,掌门师兄……已然出关!”
吕大信心中一震!道玄掌门出关了!这无疑是青云门天大的好消息!他连忙问道:“掌门师伯伤势痊愈了?”
田不易摇了摇头,叹道:“掌门师兄伤势过重,七尾蜈蚣之毒又极其诡异,虽经普泓上人佛法压制和灵药续命,此次出关,也并非完全康复,只是暂时稳住了伤势,能够主持大局。但元气大伤,修为恐怕……难以恢复到巅峰了。”
此言一出,守静堂内气氛顿时一凝。道玄真人乃是青云支柱,他若修为受损,对青云门无疑是重大打击。
田不易顿了顿,继续道:“掌门师兄出关后,第一时间便察觉南疆有异动传来。焚香谷云易岚发来紧急传讯,言及死亡沼泽天帝宝库崩塌后,南疆十万大山深处,近来妖气冲天,异象频现,有大量妖兽莫名躁动,甚至形成小股兽潮冲击焚香谷设立的防线。更可疑的是,魔教活动近期也异常频繁,尤其是万毒门和合欢派的弟子,在南疆边境出没增多,似有所图。”
吕大信眉头微蹙。死亡沼泽风波未平,南疆又起波澜?而且涉及妖兽与魔教……这绝非巧合。他立刻联想到天帝宝库中遇到的万毒门秦无炎和合欢派金瓶儿,以及那两头上古神兽。宝库崩塌,难道引发了什么连锁反应?
“掌门师兄命人传来口谕,召各脉首座即刻前往通天峰玉清殿议事,商讨应对之策。”田不易看向吕大信,目光中带着考量,“大信,你刚从死亡沼泽归来,对南疆情况、魔教动向有所了解。此次议事,你随为师同去。”
吕大信心中明了,这是师父有意栽培,也是让他将在外历练的见识用于宗门事务。他当即肃然应道:“是,弟子遵命!”
“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动身。”田不易站起身,对苏茹道,“夫人,峰内事务,暂由你与大仁照料。”
“夫君放心。”苏茹点头应下。
田不易不再多言,袖袍一拂,一道黄光卷起吕大信,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直奔通天峰而去。
通天峰,高耸入云,依旧是那般气象万千,云雾缭绕如同仙境。但今日,却隐隐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沿途遇到的巡逻弟子明显增多,个个神色凝重,见到田不易的遁光,纷纷躬身行礼。
玉清殿前,广场开阔,汉白玉石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此刻,已有数道遁光先后落下。龙首峰首座齐昊、风回峰首座玄清、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朝阳峰首座商正梁、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等均已到场。各位首座身后,大多跟着一两名气息沉稳、修为精深的精英弟子,显然是带来长见识或备咨询的。
吕大信跟随田不易落下遁光,立刻感受到数道目光扫来。尤其是水月大师身后,那一袭白衣、清冷绝俗的陆雪琪,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示意。吕大信也点头回礼,他能感觉到,陆雪琪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凝练,显然天书第三卷的感悟让她受益匪浅。
“田师弟来了。”风回峰暂代首座是一位面容清癯的老道,道号玄青,与田不易关系尚可,点头招呼。
“玄青师兄。”田不易还礼,带着吕大信站定。
众人略作寒暄,但气氛并不轻松,显然都已知晓南疆之事。不多时,玉清殿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一名道童走出,躬身道:“诸位师伯师叔,掌门真人有请。”
众人整理衣冠,鱼贯而入。
玉清殿内,庄严肃穆。三清神像俯瞰众生,香火缭绕。大殿尽头,云床之上,道玄真人端坐其中。他面容依旧清癯,但脸色却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神虽依旧深邃,却难掩一丝疲惫与黯淡,周身气息虽然宏大,却隐隐有种外强中干之感,显然重伤未愈。萧逸才垂手肃立在其身侧。
“参见掌门师兄(师伯)!”众人齐声行礼,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诸位师弟、师妹不必多礼,坐吧。”道玄真人声音平和,却透着一股虚弱。
众人依言在下首的蒲团上坐下,各脉带来的精英弟子则恭敬地站在自家首座身后。吕大信站在田不易身后,目光平静地观察着殿内众人,尤其是道玄真人。这位青云门的擎天之柱,如今的状态,让人忧心。
“想必诸位都已知晓,南疆再生变故。”道玄真人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声音沉缓,“焚香谷云谷主传讯,十万大山深处妖气异动,兽潮频发,魔教妖人活动猖獗。死亡沼泽风波未息,南疆又起波澜,此事绝非偶然。召诸位前来,便是商议应对之策。”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田不易身上:“田师弟,你座下弟子吕大信等人刚从死亡沼泽归来,对那边情况较为熟悉。大信,你将当日所见,尤其是关于魔教妖人的动向,再详细说与诸位师伯师叔听听。”
“是,掌门师伯。”吕大信上前一步,躬身应道。他早有准备,当下便将死亡沼泽中,魔教各派系人马汇聚、争夺宝库、以及最后与三公子等人一同被卷入虚空乱流的情形,简明扼要却又重点突出地叙述了一遍,尤其强调了秦无炎、金瓶儿等人的难缠与魔教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关于天书和小灰的细节,依旧略过不提。
众人听完,神色更加凝重。商正梁皱眉道:“如此说来,魔教对天帝宝库是志在必得,虽未得手,但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南疆异动,又与妖兽、毒物相关,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万毒门!”
玄青道人沉吟道:“万毒门盘踞西南,擅长驱虫御兽,炼制毒物。十万大山乃是妖兽乐土,毒物遍地,若说他们在其中搞鬼,确有可能。合欢派掺和其中,又是所图为何?”
水月大师冷然道:“魔教妖人,行事诡谲,互相勾结也不足为奇。关键是,他们此番异动,目的究竟是什么?是针对焚香谷,还是另有图谋?亦或是……与死亡沼泽的变故有关?”她目光如电,看向吕大信和陆雪琪。
陆雪琪清冷的声音响起:“弟子与吕师兄在宝库崩塌前,曾见那黑水玄蛇与黄鸟搏杀惨烈,二者皆受重创。宝库崩塌之力惊天动地,是否会惊动或损伤了南疆某些沉睡的古老存在?亦或是……有宝物碎片流落南疆,引来了魔教与妖兽?”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随即露出思索之色。这个推测,合情合理!
吕大信心中暗赞陆雪琪心思敏锐,接口道:“陆师妹所言不无道理。宝库崩塌,空间紊乱,确有可能将其中之物抛洒至南疆。魔教消息灵通,闻风而动。而妖兽躁动,或许是因为感知到了上古神兽残留的气息或宝物的能量波动。”
道玄真人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两位师侄分析得有理。如此看来,南疆之事,与死亡沼泽变故关联极大。魔教妖人,定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决断:“无论如何,南疆乃是我正道与魔教交锋之前沿,焚香谷独木难支。我青云门绝不能坐视不理!需立即派遣得力弟子,前往南疆,一则协助焚香谷查清异动根源,稳定局势;二则严密监视魔教动向,查探其真实意图!”
“掌门师兄所言极是!”众人齐声应和。
“那么,派遣何人前往,诸位可有建议?”道玄真人目光扫过众人。
田不易开口道:“掌门师兄,南疆险恶,魔教妖人诡计多端,寻常弟子前去恐难当重任。需派遣修为精深、经验丰富、且对魔教手段有所了解之人带队。”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身后的吕大信,“我座下弟子吕大信,修为已臻上清,心思缜密,刚从天帝宝库险地归来,对魔教新一代高手有所了解,可当此任。”
水月大师也淡淡道:“小徒陆雪琪,亦可前往。她剑心通明,可堪重任。”
道玄真人看向吕大信和陆雪琪,眼中露出期许之色:“吕师侄,陆师侄,你二人可愿往南疆一行?”
吕大信与陆雪琪对视一眼,齐齐上前一步,躬身道:“弟子愿往!定不辱使命!”
“好!”道玄真人颔首,“既然如此,便由吕大信、陆雪琪带队,再挑选数名精锐弟子同行。此事关乎正道安危,你二人需谨慎行事,以查探为主,非必要勿与魔教正面冲突,一切以保全自身、传递消息为重。具体人手,由田师弟、水月师妹你们自行定夺。所需物资,可去库房支取。”
“谨遵掌门法旨!”吕大信、陆雪琪肃然应命。
议事又持续了片刻,商讨了一些细节和宗门其他事务后,便宣告结束。各位首座带着弟子离去,各自准备。
走出玉清殿,阳光刺眼。田不易对吕大信道:“回去好生准备,人选方面……你看带谁同去较为稳妥?”
吕大信略一沉吟,道:“师父,南疆情况未明,凶险难测。弟子以为,人数不宜过多,贵在精干。大师兄需坐镇大竹峰,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经验丰富,可留峰协助师娘。六师弟杜必书机变不足,七师弟小凡修为尚浅,此行太过凶险。倒是风回峰的曾书书师弟,精通杂学,机敏过人,或可一同前往,互为照应。小竹峰那边,想必陆师妹也会有考量。”
田不易听了,觉得有理,点头道:“嗯,就依你之言。去准备吧,三日后出发。”
“是,师父。”
吕大信抬头,望向南方天际,目光深邃。南疆十万大山,那片神秘而危险的土地,一场新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而这一次,他将带着初成的《本源剑诀》,主动踏入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