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摄政王府内的“宠妻风暴”却以一种更具体、更无孔不入的方式,渗透到了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若说之前的赏赐是狂风暴雨,那如今便是润物无声的……甜腻细雨,只是这雨量,着实有些超标。
事情的转折点,源于某日苏晚棠无意间的一句感慨。
那日春光明媚,苏晚棠在王府花园的凉亭里看书,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
她放下书卷,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轻叹道:“若是此时能有一碗冰镇梅子汤,想必是极惬意的。”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自语,甚至连她自己说完便忘了,继续沉浸书海。
然而,这话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刚下朝回府的箫晋珩耳中。
于是,半个时辰后——
“娘娘,王爷吩咐小厨房送来的冰镇梅子汤。”
茯苓端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碗走进凉亭,碗里是色泽诱人、冒着丝丝凉气的梅子汤,旁边还配着一小碟精致的水晶糕。
苏晚棠有些讶异,她并未吩咐过。
“王爷有心了。”
她笑着接过,尝了一口,酸甜冰爽,确实沁人心脾。
她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
然而,从第二天起,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
只要她在花园稍坐片刻,不等她开口,立刻便有丫鬟端着冰镇梅子汤和各式精致点心出现,时间掐得准无比。
她若在书房多看一会儿账本,下一刻,必有温热的、据说是王爷亲自吩咐熬煮的明目补身药膳送到手边。
她哪怕只是对着窗外某株开得正盛的花多看了一眼,第二天,那品种的花便会成批地出现在她的院子里,甚至还有花匠专门来询问,是否需要将府中其他花木都换成她喜欢的品种……
苏晚棠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渐渐变成了哭笑不得。
这日,她正在教小莲辨认几种药材,随口提了句:“这当归气味浓郁,若是用来炖汤……”
话音未落,守在门外的豆蔻就脆生生地朝外面喊了一句:“娘娘说当归炖汤好!”
苏晚棠:“……我只是说气味浓郁。”
一刻钟后,凌默亲自提着一个食盒来了,里面是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药香的当归乌鸡汤。
凌默面无表情地传达王爷的“关怀”:“王爷听闻娘娘提及当归,特命属下寻了三十年以上的上品野山参和五年陈当归,让厨房炖了汤,请娘娘趁热饮用。”
苏晚棠看着那盅用料堪称奢侈的汤,沉默了。
小莲和豆蔻在一旁捂嘴偷笑。
茯苓忍着笑意,上前接过食盒,低声道:“娘娘,王爷这也是……体贴入微。”
苏晚棠扶额:“这已经不是体贴入微了,这是……监听监视,外加过度解读。”
她终于忍不住,决定去找那位“体贴入微”的王爷好好谈谈。
书房里,箫晋珩正在听凌默汇报北境军情,神色冷峻。
见她进来,他抬手示意凌默暂停。
“怎么了?可是梅子汤不合口味?还是点心不喜?本王让他们换。”
他见她面色有异,立刻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晚棠走到他书案前,看着他认真询问的样子,那些准备好的“劝谏”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王爷,妾身很感激您的关心。只是……您不必如此事无巨细。妾身只是随口一句话,您便如此兴师动众,实在让妾身……有些惶恐。”
箫晋珩闻言,眉头微蹙,似乎不太理解:“惶恐?为何惶恐?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要给你最好的。你想什么,要什么,直接说便是,何须惶恐?”
他那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在说“天经地义”。
苏晚棠试图跟他讲道理:“王爷,妾身是人,不是琉璃娃娃,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地被呵护。偶尔想喝碗梅子汤,看看花,只是寻常小事,若每次都劳动王爷大驾,妾身心中实在难安。”
箫晋珩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那你告诉本王,今日还想喝梅子汤吗?”
苏晚棠:“……现在不想。”
“想看花吗?”
“……暂时不看。”
“想吃点心吗?”
“……不饿。”
箫晋珩点了点头,仿佛解决了什么重大问题:“好,本王知道了。” 他转头对凌默道:“吩咐下去,王妃若无明确吩咐,不必主动奉上梅子汤、点心和……所有她可能随口提过的东西。”
凌默:“……是。”
苏晚棠看着这对主仆,忽然觉得心好累。
她说的“不必事事巨细”,到了他这里,怎么就变成了“没有明确吩咐就不给”?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方式。
“王爷,”她放柔了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您这般待我,我很欢喜。只是,我更希望与王爷如同寻常夫妻一般,有些小事,我自己来便好,若是事事都依赖王爷,我岂不成了那等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米虫了?”
她说着,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眨着眼睛望着他。
这招似乎起了点作用。
箫晋珩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娇憨之态,冷硬的目光柔和了些许。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指尖,沉吟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苏晚棠心中一喜,以为他终于听进去了。
却听他下一句便是:“那日后,你想吃什么,用什么,想去哪里,直接告诉本王,本王陪你一起。断不会让你变成……米虫。”
他说“米虫”二字时,语气还有些生涩,显然是觉得这词配不上他的王妃。
苏晚棠:“……” 重点是这个吗?!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跟这位爷沟通“适度”问题,基本属于无效沟通。
他的脑回路里,根本没有“适度”这个词,只有“给”和“给得更多、更直接”。
罢了,罢了。
苏晚棠放弃挣扎,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王府库房够大,反正凌默能力超强,反正……被他这样笨拙又霸道地宠着,心底深处,其实也是甜丝丝的。
只是苦了凌默和府中下人,需要时刻揣摩王爷那“没有明确吩咐就不给,但一旦吩咐就必须给到最好”的复杂指令。
而京城关于摄政王宠妻的传闻,也因此增添了新的佐料。
“听说了吗?摄政王妃随口夸了句花园里的牡丹,第二天王爷就让人把整个暖房的名品牡丹都搬到了王妃院里!”
“何止!我有个远房表妹在王府当差,说王妃要是对着账本皱下眉,王爷能直接把户部侍郎叫来府里问话!”
“啧啧,这哪是宠妻,这简直是当眼珠子、心尖肉在疼啊!”
舆论从最初的震惊、羡慕,到如今的……习惯性麻木,甚至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
唯有摄政王府的主院内,苏晚棠看着眼前那盘因为她说了一句“这葡萄看着不错”,就被王爷下令用八百里加急、从岭南新鲜运抵、颗颗饱满如玛瑙的葡萄,再次无奈地拈起一颗,放入口中。
真甜。
也真……让人头疼。
她瞥了一眼旁边正在认真批阅奏章、仿佛刚才那句“八百里加急运葡萄”不是他下的命令的男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王爷,”她轻声唤道。
“嗯?”他抬头,目光询问。
“下次……别用八百里加急运水果了,行吗?”她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太劳民伤财了。”
箫晋珩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下次用鹞鹰。更快。”
苏晚棠:“!!!”
她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写满“本王觉得这主意很棒”的脸,彻底绝望了。
算了,就这样吧。
她认命地又吃了一颗甜得发腻的葡萄。
毕竟,这种甜蜜的负担,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了。
只是,王爷啊王爷,您这“宠妻狂魔”的功力,何时才能……稍微适可那么一点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