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图书馆比平时更安静些。林晓梦坐在老位置,面前摊着那本厚厚的《应急处理案例》。台灯的光晕洒在书页上,把密密麻麻的字照得有些晃眼。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早上啃着馒头进来,中午就着白开水吃了另一个馒头,下午靠着窗边的阳光取暖。笔记本上又多了好几页密密麻麻的字,手腕又酸又胀。
和张磊的冷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工作时还能勉强分散注意力,一旦独处,那种窒闷感就无孔不入。她只能把自己埋进书里,用那些别人的案例、那些理论和方法,来填满思绪的每一寸空隙,不让委屈和迷茫有可乘之机。
窗外的天色早已黑透,玻璃窗上映出她独自伏案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图书馆的挂钟指向了晚上九点五十,离闭馆只剩十分钟。阅览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个和她一样埋头苦读的身影。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打算把最后两页案例看完。可连日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眼皮越来越重,头不由自主地一点点低下,最终,额头轻轻抵在了微凉的书页上,意识渐渐模糊。
她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她还在职高的教室里,阳光很好,同桌用胳膊肘轻轻撞她,小声说“老师看你呢”。她猛地惊醒,心脏怦怦直跳。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教室,而是图书馆管理员阿姨那张布满皱纹却十分慈祥的脸。阿姨正微微弯腰,关切地看着她。“小姑娘,睡着啦?要闭馆了。”阿姨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温和。
林晓梦瞬间清醒,脸上发烫,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书本。“对不起,阿姨,我这就走。”“不急,还有几分钟。”阿姨直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看了看林晓梦手边那个已经空了的保温杯,又看了看她眼底明显的青黑,轻轻叹了口气。“等着。”阿姨说完,便转身走向工作人员休息室。
林晓梦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继续收拾东西。没一会儿,阿姨端着一个印着“长浏市图书馆”字样的白色陶瓷杯走了回来,杯口冒着袅袅的热气。“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再走。外面起风了,凉。”阿姨把杯子轻轻放在她面前。
那是一只用了有些年头的杯子,边沿有一处不易察觉的小磕痕,但洗得非常干净。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一股纯净的、属于水的暖意。
林晓梦愣愣地看着那杯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一杯白开水,一句平常的关心,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她努力筑起的心防。
连日来的委屈——被扣钱的拮据、同事的排挤、与张磊的裂痕、独自挣扎的孤独——在这一刻再也压抑不住,汹涌着冲上眼眶。她赶紧低下头,不想让阿姨看见自己瞬间泛红的眼圈。“谢谢...谢谢阿姨。”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努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没事儿。”阿姨在她旁边的空座位坐下,目光扫过她摊开的书和笔记,“看这么专业的书,是工作上要用?”
“嗯。”林晓梦点点头,双手捧住那只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血脉一点点流向全身。“在地铁站做安检。”“安检辛苦啊,人多,事杂。”阿姨表示理解地点点头,“能想着看书学习,是好事。年轻人,肯下功夫,总会有出息的。”
这话说得朴实,却像一阵暖风,吹散了她心头的些许阴霾。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水温恰到好处,不烫嘴,暖流从喉咙一路滑到胃里,驱散了秋夜的寒意,也仿佛熨帖了那颗蜷缩了太久的心。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来自一个陌生人的、不求回报的善意,显得如此珍贵。“阿姨,您也快下班了吧?耽误您时间了。”林晓梦有些过意不去。
“不打紧,我家就住附近。”阿姨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像盛开的菊花,“我在这图书馆干了十几年了,见过很多像你一样的年轻人。有的来看考公务员的书,有的来看学技术的书,还有的就像你一样,看工作上用得着的书。都不容易,但肯学,就比混日子强。”
阿姨的话不多,却字字敲在林晓梦的心坎上。她之前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挣扎,在张磊甚至一些同事看来是“不切实际”“爱表现”,可在这位长者眼里,却是“肯下功夫”“比混日子强”。
这简单的肯定,对她而言,重若千钧。闭馆的铃声终于响起。林晓梦把水喝完,杯子还给阿姨,再次郑重地道谢。“快回去吧,路上小心。”阿姨接过杯子,朝她挥挥手。
背着装满书的布袋走出图书馆大门,一阵冷风立刻扑面而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这一次,感觉却和来时不一样了。胃里那杯热水的暖意还在,心里那份被理解的慰藉更在。
她回头望了一眼图书馆那在夜色中依然亮着几盏灯的建筑,像一个沉默而温暖的港湾。那位阿姨,或许明天就不记得她这个偶然睡着的女孩,但这一杯水的温暖,这一句肯定的话,却足以支撑她走过很长一段寒冷的夜路。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风依然冷,影子依然长,孤独感并未完全消散。但她的脚步却比来时坚定了些许。生活或许依然艰难,前路或许依然迷茫,但总有一些不期而遇的善意,如同黑夜里的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下一个路口,让人有勇气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