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上了两个夜班,林晓梦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快飘出来了。周三下午三点,本该是她最精神的时候,可眼皮子却沉得像挂了铅块。站台上人来人往的嘈杂声、安检机传送带的嗡嗡声、同事们偶尔的交谈声,全都混在一起,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她使劲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昨晚为了省电,宿舍的空调没开,闷热得她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睡着。今天一早又被楼下装修的电钻声吵醒,算下来满打满睡不到五个小时。
“请大家有序过检,提前准备好随身物品...”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地飘在空气里,连自己都听不清。
下午这个时段最是难熬。早高峰的疲惫还没完全消退,晚高峰的压力已经若隐若现。站里挤满了放学的中学生、出门买菜的老人,还有趁着下午人少出来办事的上班族。每个安检口都排着长队,乘客们脸上写满了急躁。
林晓梦强打精神盯着x光机的屏幕。包裹一个接一个地从传送带上滑过,在黑白屏幕上呈现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水杯、书本、笔记本电脑、化妆品...她机械地辨认着,时不时抬手示意某个包裹需要开包检查。
就在她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时,一个浅蓝色的双肩包从屏幕上快速滑过。恍惚间,她似乎瞥见包内有个圆柱形的阴影,但还没等她细看,下一个包裹已经接踵而至。
“等一下!”她下意识地喊出声,可那个浅蓝色背包的主人——一个戴着耳机的大学生模样的男生——已经拎着包走远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怎么了?”旁边的王姐察觉到她的异样。“刚才那个包...我好像看见个喷雾罐...”林晓梦的声音有些发颤。
王姐皱了皱眉:“多大的?”“没看清...就一晃而过...”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按照规定,超过120毫升的喷雾是不允许带进站的。如果真是违禁品,而她又漏检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林晓梦如坐针毡。每一次对讲机响起,她都心惊肉跳,生怕是监控中心发来的通报。她死死盯着屏幕,恨不得把每个包裹都看穿,可越是这样,眼睛越是酸涩,注意力越是难以集中。
终于熬到交班时间,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更衣室。就在她换好衣服准备离开时,班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林,等一下。”她转过身,看见班长手里拿着一张打印纸,脸色不太好看。“监控中心刚发来的通报,”班长把纸递给她,“下午三点十七分,你漏检了一个150毫升的保湿喷雾。”
林晓梦的手微微发抖。纸张上清晰地打印着那个浅蓝色背包通过安检机时的监控截图,屏幕上那个圆柱形的阴影被红圈特意标出。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依据《安检员绩效考核细则》第8条,扣罚200元。
“班长,我...”她想解释自己当时太累了,想说明那个喷雾其实不算危险品,想恳求能不能从轻处理。可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回去。
规定就是规定,没有人会听她的理由。班长叹了口气:“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了。小林,我知道你最近很努力,但工作就是工作,不能总出纰漏。”
她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回到宿舍,她连衣服都没换就瘫倒在床上。天花板上那道熟悉的裂缝似乎在嘲笑她的无能。二百块钱,对她来说不是个小数目。这个月已经被扣了三百,再加上这二百,差不多是她一周的饭钱了。
更让她难受的是那种深深的挫败感。她明明那么努力——每天提前到岗,认真检查每个包裹,利用休息时间去图书馆学习,甚至把《沟通心理学》里的技巧都用在了工作上。可结果呢?还是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我是不是根本不适合这行?”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她想起刚入职时的自己,虽然笨手笨脚,但至少充满干劲儿。那时候觉得只要认真学、努力干,就一定能做好。可现在,她开始怀疑了。
也许张磊说得对,这份工作就是混日子。认真不认真,结果都一样。认真了,可能还要被同事排挤;不认真,至少能轻松点。
窗外传来孩子们放学的嬉笑声,那么快乐,那么无忧无虑。她突然很想家,想妈妈做的热乎乎的饭菜,想那个不用为二百块钱发愁的小房间。
手机震动起来,是张磊发来的消息:“晚上一起吃饭?发现一家新开的面馆,便宜又好吃。”要是平时,她一定会为这个邀约开心。可今天,她只回了一句:“累了,想休息。”她不敢告诉张磊又被扣钱的事,怕听到那句“早就跟你说别太认真”。虽然知道他是好意,但此刻的她实在承受不了更多的否定。
夜幕渐渐降临,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凭黑暗将自己吞噬。这一天,她又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在这个城市里,努力不一定有回报,但犯错一定会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太过沉重。
枕头慢慢湿了一小块。她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明天还要上班,还要面对那些目光,还要继续在这个岗位上挣扎。想到这里,她连呼吸都觉得累。可是能怎么办呢?辞职吗?她连下个月的房租都还没着落。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她像一只被困住的鸟,明明看得见天空,却怎么也飞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