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蝶屋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狯岳将自己彻底锁在了病房里,拒绝任何探视,包括善逸。厚重的纸拉门如同一道冰冷的铁幕,隔绝了内外。
只有负责送药和食物的隐成员能短暂进出,带出来的消息也总是千篇一律:狯岳大人大部分时间都靠在窗边,沉默地望着庭院里的紫藤花架,脸色苍白得吓人,对任何话语都毫无反应,偶尔会盯着自己颈间那枚幽蓝的勾玉出神,眼神空洞而复杂。
善逸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无法靠近狯岳,所有的担忧、恐惧和无力感都化作了近乎自虐般的疯狂训练。
训练场上,金色的雷光从清晨亮到深夜,轰鸣声不绝于耳。他一遍又一遍地挥刀,将雷之呼吸的剑型演练到极致,汗水浸透了衣衫,新添的伤口在绷带下隐隐作痛,他却浑然不觉。
仿佛只有这种近乎透支的疲惫,才能暂时麻痹那啃噬心脏的恐惧。他不敢去想安荣口中的“九死一生”,更不敢去想狯岳可能做出的选择——那个骄傲又偏执的疯子,为了力量,什么都干得出来。
炭治郎和伊之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炭治郎试图劝慰,但善逸充耳不闻,金褐色的眼瞳里只剩下冰冷的执拗和深不见底的疲惫。伊之助暴躁地踹着训练用的木桩,却也无可奈何。
九天每天雷打不动地跑到狯岳病房外,也不强行进去,就盘腿坐在走廊上,隔着纸门,像只聒噪的麻雀,喋喋不休。
“狯岳哥!今天蝶屋后厨做的红豆糕超——级甜!我给你留了一块,放门口了!凉了也好吃!”
“喂!你知道吗?我今天看到那个金毛蒲公英在训练场,那架势,啧啧,跟要拆了蝶屋似的!雷光闪得我眼睛都花了!”
“狯岳哥,你理理我啊!我给你讲西境那边的趣事好不好?那边有种会飞的蜥蜴,叫‘风吼’,叫起来跟打雷似的……”
“安荣哥那个人就是嘴硬心冷!你知道的....说话难听得要死!你别往心里去啊!他其实……”
“狯岳哥……”
大多数时候,门内都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回应。但九天毫不在意,依旧每天准时报道,声音清亮,带着一种没心没肺的活力。偶尔,当他提到安荣时,或者当他安静下来,走廊里只剩下风吹过庭院树叶的沙沙声时,纸门内会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咳嗽,或者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证明里面的人还醒着,还在听。
这天傍晚,九天又来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喋喋不休,而是先小心翼翼地放下一小碟还冒着热气的、香气四溢的烤鱼在门口。然后,他抱着膝盖,靠着纸门坐了下来,琥珀色的猫儿眼望着庭院里渐渐暗淡的天光,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
纸门内,狯岳依旧靠坐在窗边,青色的眼瞳空洞地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夕阳的余晖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最后一丝暖光,却无法驱散那深重的阴霾。颈间的勾玉在昏暗中幽幽流转,像一只冰冷的眼睛。
“狯岳哥,”九天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磨了安荣哥好几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门内的狯岳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松口了。”九天吸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希冀,“他说……还有一个办法。比之前那个……稍微……稍微稳妥一点点的办法。还有...不会彻底夺走你的神力。”
纸门内,狯岳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九天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纸门,仿佛要穿透它看到里面的人:“安荣哥说……去掉那种恶心的‘神息’,需要两个引子,缺一不可。”
“第一个,”他竖起一根手指,“需要一个拥有‘纯净灵魂’的人。他的灵魂气息要足够纯粹、坚韧,像最干净的琉璃,能映照出污秽,也能在剥离过程中作为锚点,稳住你的心神,抵抗那秽息的侵蚀和反扑。安荣哥说……这种灵魂,万中无一。”
纯净灵魂?门内的狯岳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他脑中瞬间闪过炭治郎那双清澈坚定、如同燃烧火焰般的橘红色眼瞳,和他为了保护妹妹祢豆子不惜一切的纯粹信念。
“第二个,”九天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声音变得更加凝重,“需要一个……曾经‘最接近神明’的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不是指力量多强,而是……他的精神,他的意志,他的存在本身,曾无限地趋近于某种‘神性’的边界,触摸过规则的门槛,甚至……短暂地踏入过那个领域。这样的人,他的‘气息’能暂时扰乱甚至压制那寄生神明的意志,为剥离创造关键的缝隙。”
曾经最接近神明?门内,狯岳青色的眼瞳骤然收缩!一个身影如同烙印般瞬间浮现在他脑海。
九天似乎感觉到了门内骤然变化的气息,他赶紧补充道:“安荣哥说,这个人选……非常难找。但……但他说……”九天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他说……他感应到,在这蝶屋里……似乎……就有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
狯岳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安荣……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感应到了炭治郎那纯净的灵魂。也感应到了……自己身上残留的那一丝属于“蹈荷神”的、曾经无限接近神明的气息!所以他才会提出这个“稍微稳妥”的办法!他是在逼自己!逼自己承认,逼自己选择!甚至……逼自己再次去触碰那可怕的力量!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算计的愤怒瞬间淹没了狯岳,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摆上祭坛的祭品,所有的挣扎和选择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滚!”一声压抑着极致暴怒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猛地从门内炸响!
九天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向后缩了一下。但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退缩,反而带着一丝固执:“狯岳哥!你听我说!这个办法虽然也需要你调动那……那东西的力量去呼应那个‘接近神明’的引子,但安荣哥说了,只是引动一丝气息,建立短暂的共鸣,不需要你真正使用它!而且有那个‘纯净灵魂’作为锚点,风险会小很多!比之前那个硬生生剥离……”
“我说滚!!!”狯岳的声音更加狂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抗拒,“告诉那个混蛋!我不用他的办法!我死也不用!滚——!!!”
紧接着,门内传来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般的呛咳声,还有东西被扫落在地的碎裂声。
九天的脸瞬间白了。他担忧地拍着纸门:“狯岳哥!狯岳哥你没事吧?!你开门!让我看看!”
门内只剩下压抑痛苦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喘息。
九天在门口急得团团转,最终只能狠狠一跺脚,留下一句“狯岳哥你冷静点!我晚点再来!”便匆匆跑去找人了。
当善逸、炭治郎、伊之助和闻讯赶来的炼狱杏寿郎强行拉开狯岳的病房门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药碗被打翻在地,褐色的药汁泼洒了一地。狯岳蜷缩在窗边的榻榻米上,背对着门口,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剧烈地颤抖着,单薄的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一只手死死地捂着嘴,指缝间渗出刺目的、带着幽蓝光泽的血丝!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攥着颈间那枚深蓝色的勾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死白,仿佛要将它生生捏碎!
“师兄!”善逸目眦欲裂,第一个冲了过去。
“狯岳先生!”炭治郎也惊呼出声。
炼狱杏寿郎金红色的眼瞳里充满了凝重和痛惜:“狯岳少年!”
狯岳猛地甩开善逸试图扶住他的手,他艰难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瞳因为剧烈的咳嗽和愤怒而布满了血丝,里面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死死地瞪着门口一脸担忧的九天,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带着你的办法……滚!”
他的目光扫过冲进来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炭治郎那张写满真诚担忧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翻涌的雷云,有厌恶,有抗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看穿的狼狈。
“还有你们……”狯岳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指着炭治郎,又指向自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带着血腥气,“纯净灵魂?接近神明?呵……想都别想!我狯岳……就算是死……也绝不靠你们!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