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夜的寒意,却驱不散蝶屋深处弥漫的低气压。
狯岳病房隔壁的康复训练场,是一个相对宽敞的房间,铺着厚实的草席,四周摆放着一些简单的木桩和沙袋。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药草味和新翻草席的清新气息。
狯岳站在训练场中央,身上依旧是那身素白的病服,身形依旧单薄,脸色也依旧苍白得吓人。
但那双青绿色的眼眸,此刻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锐利、暴躁,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戾气。
昨晚神力暴走带来的濒死体验和身体被彻底掏空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他逼疯的烦躁。
他需要一个宣泄口!立刻!马上!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面前一根足有成年男子腰身粗细的硬木桩上。那是训练场里最结实的一根。
“喝!”狯岳低吼一声,根本没有任何章法,没有呼吸法的引导 甚至没有摆出任何起手式。
他只是凭着胸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暴戾之气,猛地拧腰旋身,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将所有的愤怒、憋闷、痛苦和虚弱感下的无力,全部灌注在右腿上,狠狠一记鞭腿,如同铁棍般抽向那根无辜的木桩上。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
木桩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顶端甚至被抽得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几片碎木屑飞溅开来。
然而,狯岳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他闷哼一声,身体因为巨大的反震力而踉跄着向后连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被踢中的右腿小腿骨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裂开,身体深处那股被神力掏空的虚弱感瞬间反扑上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
这软弱无力的感觉,这连一根木桩都无法撼动的废物感,彻底点燃了狯岳心中那桶早已蓄满的火药。
“该死!该死!!”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青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血丝,不顾右腿的剧痛,再次抡起拳头,如同疯子般朝着那根木桩毫无章法地、雨点般砸去。
“砰!砰!砰!”
拳头砸在硬木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响。指关节瞬间红肿破皮,鲜血顺着木桩的纹路蜿蜒流下。
狯岳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疯狂地发泄着。
就在他彻底陷入自毁般的疯狂发泄时,一个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发力点错了。腰部没有拧转,力量分散。呼吸也完全紊乱,气息堵在胸口,只会伤及自身。”
狯岳狂暴的动作猛地一僵,他倏然回头,布满血丝的青色瞳孔死死盯向声音来源。
训练场的门口,善逸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队服,虽然身形依旧瘦削,但站姿挺拔。
金色的瞳孔不再是昨夜的脆弱和绝望,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涌动着某种更加深沉的东西。他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隐约还能看到渗出的淡淡血迹。
“闭嘴!废物!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狯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所有的憋屈和怒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他猛地转身,沾着鲜血的拳头直指善逸,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滚出去!我的事不用你管!”
善逸没有动。他甚至没有因为狯岳的恶语而流露出丝毫的愤怒或委屈。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狯岳,看着他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拳头,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被痛苦和虚弱逼到绝境的狂躁。
善逸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迈步,走进了训练场。
他的动作不快,他知道该怎么让他的师兄闭嘴。他走到狯岳面前,距离那根被蹂躏得伤痕累累的木桩只有一步之遥。
在狯岳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注视下,善逸缓缓地、极其标准地摆开了雷之呼吸的起手式。
左腿前踏,重心下沉,右手虚握,仿佛握着一柄无形的刀。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金色的瞳孔瞬间变得无比专注。
没有雷霆乍现,没有电光四射。只有一种极其内敛、却厚重如山岳般的气息,缓缓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看好了,师兄。”善逸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狯岳愤怒的喘息,“雷之呼吸,壹之型·霹雳一闪。”
话音落下的瞬间——
善逸的身影消失了。
并非之前那种撕裂空气、留下金色残影的极限速度。
这一次,他的动作快到了极致,却又流畅到了极致,如同融入清晨微光的清风,又如同划过夜空的无声闪电。
没有狂暴的音爆,只有一道极其凝练、仿佛将所有力量都压缩到一点的、笔直而纯粹的金色轨仿佛将所有力量都压缩到一点的、笔直而纯粹的金色轨迹。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过牛油般的声响。
善逸的身影出现在木桩的另一侧,缓缓收势站定。
那根足有腰身粗细、承受了狯岳无数次狂暴击打也只是裂开一道缝隙的硬木桩,此刻,在善逸刚才那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轨迹穿过的位置——
一道平滑如镜、贯穿了整个木桩断面的切痕,无声地显现出来。
上半截木桩沿着那道完美的切痕,缓缓地、无声地向下滑落,“咚”地一声砸落在厚厚的草席上,断口光滑得能映出人影。
训练场内,死一般的寂静。
狯岳所有的咆哮和愤怒,都卡在了喉咙里。他布满血丝的青色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光滑如镜的断口,又猛地转向那个收刀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之事的金发少年。
快!
准!
狠!
将全部的力量凝聚于一点,瞬间爆发 没有丝毫浪费,没有狂暴的声势,只有致命的精准和效率。
这…这真的是那个只会哭嚎、连“霹雳一闪”都时灵时不灵的废物善逸?!
这…这是经历了多少生死搏杀、多少次在鬼门关前徘徊、流了多少血汗…才能磨砺出的境界?!
巨大的冲击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狯岳所有的愤怒和狂躁。
只剩下一种被现实狠狠扇了一耳光的、火辣辣的刺痛感和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茫然。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指骨破裂、此刻却显得如此无力和可笑的拳头。
再看看那根被自己狂暴击打却只留下浅痕,却被善逸一击斩断的木桩…
废物…
到底…谁才是废物?
善逸缓缓转过身,金色的瞳孔平静地看着陷入巨大冲击和茫然的狯岳。
他没有胜利者的炫耀,也没有丝毫的怜悯。他只是走到训练场角落,拿起一把练习用的、未开锋的竹刀。
然后,他走回到狯岳面前,将那把竹刀,递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稳,眼神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