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的地下堡垒，那座由蓝棠音的意志和世界的权力黑手共同铸造的钢铁坟墓，在三十秒钟内，就从内部彻底腐烂了。
“游侠号”释放的、经过反物质引擎增幅的纳米机器人洪流，如同无形且高效的酸液，从物理层面，将她那庞大的数字帝国，连同赖以存在的硬件基础，一并抹除。
柏林，地下，“地铁”基地。
当最后一个代表着蓝棠音全球节点的监控屏幕变为一片漆黑时，整个基地爆发出了一阵劫后余生般的、震耳欲聋的欢呼。那些年轻的黑客们扔掉了手中的键盘，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又笑又叫，一些人甚至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他们赢了。
在这场看似毫无胜算的、凡人与“神”的战争中，他们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将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从云端的王座上，硬生生拽了下来。
陈光和苏琳溪站在人群的中央，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能感觉到彼此因为激动而剧烈跳动的心脏，能闻到对方身上那混杂着汗水和硝烟的、无比真实的气息。
胜利的滋味，甘甜得令人眩晕。
然而，陈光知道，这还不是结束。
他们摧毁了蓝棠音的网络，瘫痪了她的核武库，熔毁了她的VR头盔。可蓝棠音本人，以及那支由亡灵组成的、不知疼痛也不畏死亡的克隆机器人军团，仍蛰伏在那座位于黑森林深处、坚不可摧的地下堡垒之中.
一头被拔掉了所有爪牙，但依旧拥有剧毒獠牙的野兽，在彻底疯狂之后，只会变得更加危险。
“还没到庆祝的时候。”陈光缓缓地松开苏琳溪，他的声音在欢呼的人群中显得异常冷静，“我们必须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完成最后一步。”
他走到主控台前，通过那个刚刚恢复了部分功能的通讯器，向柏林上空那艘如同神明般悬停的银色飞船，下达了新的指令。
“舰灵，目标，黑森林‘瓦尔哈拉’基地。我们该去接‘母后陛下’了。”
“遵命，船长。”舰灵的声音，再次恢复了那种彬彬有礼的英式管家腔调。
巨大的欢呼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陈光的身上。他们知道，最后的裁决，即将来临。
……
黑森林，地下堡垒，机库。
一片死寂。
所有的灯光都已熄灭，只有穹顶之上，几盏备用应急灯闪烁着微弱红光，将成百上千因失去网络连接而陷入瘫痪的克隆机器人，映照得如同地狱里的魔神军团，诡异且恐怖。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愤怒与疯狂的咆哮，从那片黑暗的中央，猛地爆发出来。
蓝棠音依旧站在她的王座前，但她脸上那份属于胜利者的优雅和从容，早已消失不见。她的长发散乱，华美的晚礼服在刚才的暴怒中被撕扯得有些凌乱。她的眼睛里，燃烧着纯粹且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的火焰。
她的帝国，她那足以囚禁全人类意识的、完美的数字帝国，在短短三十秒内，就在她的眼前，化为了一堆毫无意义的数据尘埃。
这种从云端跌落深渊的巨大反差，让她那颗早已被“黑雪”侵蚀得脆弱不堪的心智，彻底崩溃了。
“陈光……苏琳溪……”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我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两个依旧如同雕塑般静立的傀儡，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指令。
“杀了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们，然后，把他们给我带回来！我要亲手……把他们的骨头，一根一根地捏碎！”
然而，苏文清和蓝景渊的机器人，没有任何反应。他们的电子眼，早已因为失去了来自“奥丁之眼”服务器的网络连接，而彻底熄灭，变成了一片空洞的黑暗。
“动啊！我命令你们，动啊！”蓝棠音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她冲上前，用力捶打着那两具冰冷的钢铁躯壳。可回应她的，只有沉闷的金属与血肉碰撞声。
她最后的、也是最忠诚的卫士，也离她而去了。
她，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了。
就在这时，整个地下堡垒，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爆炸，也不是地震。那是一种更加诡异的震动，源自物质结构最底层。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正在从外部，挤压这座深埋在地下的钢铁堡垒.
蓝棠音的咆哮戛然而止，她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属于凡人的恐惧。
“怎么回事？”
她踉跄着冲到王座旁，试图重新连接外部的监控系统，但所有的屏幕，都只是一片代表着信号中断的黑色。
“游侠号”缓缓地降下，它那巨大的、如同山峦般的银色船身，悄无声息地穿透了黑森林上空的浓雾，最终，悬停在了那座伪装成古典疗养院的地堡正上方。
“舰灵，扫描生命信号，锁定蓝棠音的位置。”舰桥内，陈光的声音冰冷而平静。
“扫描完成。目标只有一个强生命信号，位于地下最深处的‘王座’厅。”
“很好。”陈光看着主屏幕上，那个代表着蓝棠音位置的、不断闪烁的红色光点，缓缓地说，“清场。”
“遵命，船长。”
“游侠号”的底部，一个原本与船体完美融合的舱门，缓缓滑开。露出的，不是任何武器的炮口，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个环形力场发生器构成的、如同巨型瞳孔般的装置。
那是这艘来自万年之前的古老战舰，真正的武器——局域引力扭曲引擎。
装置的中央，光线开始以一种不符合物理常规的方式扭曲。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却又强大到足以撕裂时空的力量，被悄无声息地释放出来，精准地笼罩了下方那片看似平静的地面。
地堡所在的地面，那片长满青草和野花的林间空地，突然，开始像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般，泛起了阵阵涟漪.
泥土和草皮，如同液体一样，开始缓缓地波动、起伏。
地下深处，蓝棠音惊恐地看着周围那坚不可摧的合金墙壁，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同融化的蜡烛般，开始扭曲、变形。天花板上，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并不断有金属粉末簌簌落下。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剧烈的爆炸声，只有一种沉闷的、如同骨骼被一寸寸碾碎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
那座深埋在地下数百米，号称足以抵御核武器直接轰击的、人类历史上最坚固的堡垒，此刻，如同一个被无形巨手从内部开始，一点一点捏碎的饼干，正在无声且优雅地，走向彻底的崩塌与瓦解。
蓝棠音脸上的疯狂和愤怒，在这一刻，尽数被纯粹的、原始的恐惧所取代。她终于明白，自己所面对的，究竟是一种何等超越了她理解范围的、神明般的力量。
她尖叫着，转身就想逃离这个即将变成她坟墓的王座厅。但她的双腿却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整座建筑即将彻底向内坍塌，将她和她那支沉默的亡灵军团一同掩埋的前一秒，一道柔和、如同月光般皎洁的牵引光束，精准穿透了层层叠叠、正在崩塌的岩层和金属板，照射在了她的身上。
光束将她的黑色水晶王座，和瘫倒在王座之上的她，一同从那个正在崩塌的、如同地狱般的废墟中，轻轻地、平稳地，提了上来。
她穿过破碎的楼板、扭曲的钢筋、变成废铁的克隆机器人……最终，穿透那片如同液体般波动的地面，被送到了半空中，送到那艘如同神明般悬停的银色飞船下方。
随后，牵引光束将她，连同那张象征着她所有野心和疯狂的王座，一同送入了“游侠号”腹部一个缓缓打开的隔离舱中。
舱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关闭。
“游侠号”缓缓地升高，离开了那片已经变成一个巨大、深不见底的旋涡状天坑的区域。它重新穿透云层，返回了地球的同步轨道，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片被物理“格式化”的、满目疮痍的黑森林，和那座被永远埋葬在地下的、属于一个女王的、破碎的梦。
……
“游侠号”，隔离舱。
这是一个纯白色的、没有任何多余物品的空间。蓝棠音依旧瘫坐在她的黑色水晶王座上，但她身上的气场，已经荡然无存。她的长发散乱，华美的晚礼服上沾满了灰尘，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茫然。
在她面前的观察窗外，陈光和苏琳溪，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们看着屏幕上那个曾经不可一世，那个将他们逼入绝境，那个将整个世界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人，如今，却像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无比脆弱的困兽，心中五味杂陈。
有复仇成功的快感，有大仇得报的释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空洞的疲惫。
苏琳溪看着那个女人的脸，那张与自己如此相似，却又如此陌生的脸。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蓝景渊，想起了那些被她变成傀儡的亡魂，想起了她那疯狂的、要将全人类意识囚禁起来的计划……她本应感到无比的憎恨。
但此刻，看着那个蜷缩在王座上，身体微微颤抖的、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的女人，她的心中，却涌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合时宜的……怜悯。
她，终究是她的母亲。
陈光感觉到了苏琳溪的情绪波动，他伸出手，将她轻轻地揽入怀中。
“结束了。”他说。
“结束了吗？”苏琳溪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
是啊，结束了吗？
他们摧毁了她的帝国，俘虏了她本人。但那个名为“黑雪”的、源自人类集体潜意识深处的精神病毒，真的会就此消失吗？那些被囚禁在她傀儡军团里的灵魂，还有被拯救的可能吗？
陈光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们赢得了这场战争，但前方的道路，依旧漫长而未知。
他转过头，对着舰桥的空气，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设定航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且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疲惫，“月球。”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