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的手臂坚实而有力,在这片广袤死寂的月面上,成了苏琳溪唯一的支撑。她在他怀中尽情地宣泄着,将对父亲的思念与对母亲的恐惧、怜悯和爱,交织成的撕心裂肺之痛,化作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漂浮在两人的面罩之间。
宇宙是如此的宏大,星辰是如此的冷漠。它们见证了万物的生灭,却从不为任何悲欢动容。而在这片极致的冷漠中,陈光的怀抱,成了她唯一的温暖与真实。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陈光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通过内部通讯器清晰地传进她耳中,“在这里,你不需要坚强,不需要伪装。你所有的痛苦,我都会陪你一起承受。”
他的话像是一道闸门,让苏琳溪压抑了许久的脆弱彻底决堤。她不再是那个需要独自面对“黑雪”、背负沉重力量的阴瞳之女,只是一个失去了父亲、又即将失去母亲的、无助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轻微的抽泣。她从陈光的怀里慢慢退开,隔着面罩,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茫然地望向远方那颗美丽的蓝色星球。
“我妈妈……她是不是已经没救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她杀了那么多人,她干了那么多可怕的事……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怪物了。我好怕她,可是……我也好可怜她……”
“琳溪,”陈光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中带着坚定不移的信念,“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清醒过来的吗?”
苏琳溪微微一怔。
“是这里的寂静。”陈光替她回答,“是这片远离了地球亿万人类情绪场的、绝对纯净的环境。‘黑雪’的根源,很可能就是人类庞大且混乱的精神力。你因为有我,才被强行带离了那个‘情绪熔炉’。而你的母亲,她一个人在那里,沉浸了二十年。她比你更强大,所以她陷得也更深。”
苏琳溪的心猛地一跳,她似乎抓住了什么,颤声问:“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陈光凝视着她的眼睛,“你的母亲,她或许不是一个单纯的施暴者,她更像是一个……最深、最绝望的受害者。她所做的一切,很可能都是在‘黑雪’的侵蚀与控制下,身不由己。”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计划:
“我们不能改变她已经犯下的罪孽,但我们或许有机会……阻止她继续为非作歹。甚至,”他加重了语气,“我们有机会,让她也摆脱‘黑雪’的控制。”
苏琳溪的心脏猛地抽紧了!
“我们可以回去,”陈光冷静地分析道,“以我们现在飞船的能力,地球上没有人能阻止我们。我们可以强行将她带走——就像我带走你一样——将她带到这里,带到月球上。让她也接受这片宇宙的‘强制疗养’。”
“这很危险,”他坦诚道,“她现在的力量远胜于你,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制伏她。而且,就算成功了,她在这里是否能恢复,也是未知数。但是,琳溪……”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这是唯一的,能让你救赎她,也救赎你自己的希望。”
希望!
这个词像一道划破永夜的闪电,瞬间击中了苏琳溪几乎已经死寂的心。
她呆呆地看着陈光,身体因为过度激动而再次颤抖起来。
“救……救赎妈妈?”她喃喃自语,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却炙热的光芒,“真的……真的可以吗?我们真的……可以把她带回来吗?”
“我们可以试试。”陈光点头,“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她在疯狂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彻底毁灭。”
苏琳溪紧紧抓住了陈光的手臂,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个计划虽然疯狂,却像一束光,照亮了她心中最深的黑暗。她看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不再是与母亲为敌,而是将她从深渊中拉回来的可能性!
这个念头,让她重新燃起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坚毅与清明。
“陈光,”她静静地开口,“在我决定怎么做之前,我需要知道一切。你一直没有告诉我,这股力量,这所谓的‘阴瞳’和你的‘阳瞳’,究竟是什么?‘黑雪’又是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起源的?”
她看着陈光,“你带我来这里,你对这一切似乎早有预料。你一定知道真相,对吗?”
陈光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你猜的没错。在遇到你之前,我就在追寻这个秘密。但我知道的,也只是一些来自血脉传承的、支离破碎的片段。”他缓缓说道。
“但是现在,”他话锋一转,“就在你跳舞和休息的这段时间里,舰灵——也就是这艘飞船的主控电脑——终于帮我解密了一份被封存在我的阳瞳量子计算机中,最深处的、被加密了整整一千年的日志。”
苏琳溪屏住了呼吸。
“这艘飞船,”陈光抬头看了一眼那艘悬停在空中、闪烁着微光的银色巨舰,“它不属于我们的时代。它来自一千年前,更准确的说是一万年之后,而它的主人,是我的祖先,也是历史记载中的……第一位阳瞳。”
“他叫‘烬’。”
陈光抬起手腕,纳米护盾的界面上出现了一个复杂的全息投影。无数的数据流在他们面前闪过。
“舰灵告诉我,这份日志的解密权限,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第一,飞船抵达月球,远离地球的信号干扰;第二,”他看向苏琳溪,“检测到高强度的阴瞳能量波动,并且确认该能量波动已经趋于稳定,不再具有毁灭性。”
“也就是说,”陈光的声音变得有些复杂,“这份日志,仿佛就是‘烬’穿越了一千年的时光,特意留给我们两个人的。”
“琳溪,”他凝视着她,“你所问的起源,就在这份日记里。它不是一段枯燥的历史,而是一个……发生在一千年前的,关于爱情、背叛与牺牲的悲剧。”
“你要看吗?”
苏琳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要知道真相。”
“好。”
陈光没有再多说,他启动了全息投影。眼前的月面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光影的重组。一个苍凉而古老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在他们的脑海中缓缓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