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足以将维多利亚港湾所有璀璨灯火都吞噬殆尽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琳溪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出现的瞬间,轰然崩塌。时间、空间、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如同黑曜石般冰冷的眼眸,和自己那几乎停滞的心跳。
母亲……
这个在她生命中缺席了十多年,只存在于泛黄照片和遥远记忆中的词汇,此刻,竟以一种最残忍、最不可思议的模样,现身在眼前这个身穿暗红色长裙、散发着神只般漠然气息的女人。
“琳溪,我的孩子。”
蓝棠音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一股能穿透骨髓的寒意。她没有理会那个被镣铐锁在椅子上、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敌意的陈光,也没有看那个依旧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的蓝景渊。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落在苏琳溪的身上。那眼神,不像是母亲在看失散多年的女儿,更像一个最高明的工匠,在审视一件自己最完美的、却也出现了一丝瑕疵的作品。
“你长大了。”她慢慢地走到餐桌旁,优雅地坐下,拿起那瓶早已醒好的、名贵的pétrus 1982,为自己倒了一杯。“比我想象中,还要出色。”
苏琳溪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她想说话,想质问,想歇斯底里地咆哮。但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如同神明般绝对的威压,如同泰山压顶,死死地堵住了她的喉口,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景渊,你先出去吧。”蓝棠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吩咐道,“我和我的女儿,有些家事要谈。我知道你不能离开这东西太远,否则你的生命就会有危险,你就站在门口处吧。”
“是,陛下。”蓝景渊微微躬身,将星辰之眼留给蓝棠音,随即转身,如同一个最忠诚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宴会大厅,并将那扇厚重的木门,轻轻地带上。
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一个,是阶下之囚。
一个,是失魂落魄的女儿。
还有一个,是掌控一切的……神。
“很惊讶吗?”蓝棠音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殷红的液体在烛光下,如同流动的鲜血,“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还活着?是不是在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苏琳溪那张因为极致震惊而惨白如纸的脸,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微笑。
“你以为蓝家是主人,而你,只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错了,我愚蠢的孩子。”
“从始至终,你都不是棋子。”
“你,和你的血脉,才是这盘棋的……棋手。而蓝家……”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足以颠覆苏琳溪所有认知的、惊天的秘密。
“蓝家,世世代代,都只是为了守护我们血脉而存在的……仆人。”
仆人?!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苏琳溪和陈光的灵魂深处!
“你以为,蓝景渊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找到你,培养你,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去刺激你?”蓝棠音站起身,缓缓地踱步,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敲击着苏琳溪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因为,你血脉里流淌的‘阴瞳’之力,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也最危险的力量。它沉睡时,与凡人无异。但一旦被唤醒,它便拥有着洞察人心、扭曲现实的无上权能。可这份力量,不会平白无故地觉醒。它需要一个‘钥匙’,一个用最极致的情感——比如爱,比如恨,比如……绝望——所锻造的钥匙。”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如刀。
“二十年前,在归墟,你的父亲,那个充满了不切实际幻想的、可悲的理想主义者,用他自己的死亡,为我,提供了第一把钥匙。”
蓝棠音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只有一种近乎于科学家的、绝对的冷静。
“我亲眼看着他,被那些蓝景渊的佣兵,一刀一刀地分尸。我亲眼目睹了那地狱般的惨状之后,精神彻底崩溃,第一次,无意识地,释放了我体内那股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力量。”
她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味着什么,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病态的、迷醉的表情。
“那感觉……真的是太美妙了。仅仅是初次觉醒,那股纯粹的精神风暴,就让在场的所有敌人,包括那些意志最坚定的职业军人,都在一瞬间,陷入了自己最深沉的恐惧之中,彻底失去了战意。他们跪在地上,哭喊,求饶,像一群看到了神罚的、可怜的蝼蚁。”
苏琳溪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她看着眼前这个正在用一种近乎于炫耀的口吻,平静地,讲述着自己丈夫惨死过程的“母亲”,一股冰冷的、足以将她彻底冻结的寒意,直窜上天灵盖。
这不是她的母亲。
这是一个魔鬼。一个披着她母亲皮囊的、彻头彻尾的魔鬼!
“蓝家第十七代执事,蓝景渊,”蓝棠音依然平静地说道,“他的任务,是引导我,而非掌控我。此前一切,皆为‘唤醒’之仪式。从那之后,整个蓝氏家族,完全听从我的调遣。”
“仪式?!!”苏琳溪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尖锐、扭曲,“我的父亲……那个给了我生命的男人……在你的眼里,就只是一个用来‘唤醒’的……仪式吗?!”
“滚!”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你这个疯子!怪物!我永远也不会承认你!更不会……成为你的‘钥匙’!”
“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蓝棠音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她走到苏琳溪的面前,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牢牢地锁住她。
“我本想给你时间,让你慢慢地接受这一切。但现在看来,陈光这个不稳定的‘变量’,已经彻底污染了你。你那颗本该纯净的心,已经沾染上了太多属于凡人的、卑微的情感。”
“你,需要被‘净化’。”
“不!”苏琳溪想反抗,想逃跑,但在蓝棠音那如同神明般绝对的精神威压面前,她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