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黑森林深处,一座被历史与常青藤覆盖的庄园之下。
这里没有窗,只有冰冷干燥的循环风,发出单调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陈旧岩石与精密仪器混合的奇特气味。这间地下库房不似蓝家在长白山那般满是未来科技的张扬,却更显出一种更为古老、更为压抑的厚重感。一张孤零零的长桌覆着深绿色的油布,桌面上,静静躺着一只木盒。
它看起来毫不起眼,像是从某个破败农舍的阁楼里翻找出来的旧物。木质因岁月侵蚀而泛着灰白,边角被磨得圆润,失去了所有棱角。盒子的表面,雕刻着一幅复杂而精美的星图,无数颗大小不一的星辰,通过一条条流畅的线条,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一幅宏大而神秘的图案。唯一能证明其价值的,或许是那枚已经彻底氧化、泛着暗沉绿色的铜扣。几圈细密的麻绳以一种古朴而牢固的方式缠绕在盒身与铜扣之间,与其说为了锁闭,不如说更像一种仪式性的封印。
蓝景渊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粗糙的木盒表面时,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他刚刚结束了与“陛下”的会面,那场会面耗尽了他大半的精力。此刻,他必须独自面对这件决定了无数人生死的“武器”。他解开麻绳,动作轻缓而熟练,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次。麻绳脱落,他并未立刻打开,而是将整个木盒捧在掌心。
没有想象中的沉重,反而轻得有些诡异。
他微微吸气,缓缓掀开盒盖。没有光芒四射,没有能量波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盒内铺着一层早已褪色的暗红色绒布,绒布中央,安放着那枚“星辰之眼”。它看起来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黑色石头,表面布满了陨石特有的、不规则的气孔与熔融痕迹,黯淡无光,仿佛能吸收周围的一切光线。
这就是蓝家耗费了数代人心血,从地球最偏远的角落寻得的星辰之眼。
一个身着白色研究服的助手悄无声息地走近,手中托着一套特制的皮质背带。背带的设计极为精巧,主体是一个刚好能容纳木盒的皮套,通过数条可调节的皮带固定在胸前。
蓝景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木盒盖好,重新用麻绳缠绕,然后稳稳地放进皮套中。他将背带穿在衬衫之外,助手上前,帮他仔细地调整每一根皮带的松紧,直到木盒紧紧贴合在他心口正中的位置。
一种熟悉的、被束缚的感觉传来。
蓝景渊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他并不完全理解这其中的原理,只知道这是无数次血的教训换来的“规则”。木盒离身的有效范围,大约是十米。一旦超出这个距离,他的胸骨处就会传来针刺般的灼痛,仿佛有无数只细小的毒虫在啃噬他的骨髓。痛楚会随着距离的拉远而呈指数级增长,足以让最坚定的战士在三分钟内彻底崩溃。
这是“阳瞳”残留在自己身上的陈光的诅咒,一种会主动追杀自己的复仇印记。
“两件东西,”他睁开眼,嗓音沉稳,“一件能遮掩外形的旧风衣,要最普通的那种。接着,准备一个不起眼的随行箱,里面装满无关紧要的纸质文件。在任何公共场合,我需要看起来像一个疲惫的普通旅客,像是在出差。”
“明白。”官员低声应道,随即转身离去。
偌大的库房内,只剩下蓝景渊一人。他低头看着胸口的凸起,抬起手,在盒盖上,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三次。这并非祈祷,也不是什么仪式,只是一种自我确认。
确认这副无形的枷锁,已经牢牢地戴在了自己身上。他将以此为饵,去钓那两条已经惊动了整个棋盘的“鱼”。
......
清晨的微光尚未完全穿透黑森林的浓雾,指挥室里却已是灯火通明。
三块巨大的曲面屏无缝拼接在一起,屏幕上显示的,是香港这座远东金融都市的实时三维地图。从维多利亚港波光粼粼的水面,到九龙密如蜂巢的居民楼,再到港岛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所有的细节都清楚呈现。无数细小的光点在地图上流动,代表着蓝家在这座城市里渗透的每一个角落。
一名面容精悍、身着战术西装的中年人正站在屏幕前,向蓝景渊汇报。他是蓝家香港事务的总负责人,代号“信鸽”。
**“老板,”**信鸽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来,语气沉着,“按照您的指示,所有潜伏节点已完成初步自检。中环交易广场顶层的‘常青藤’会所、皇后大道中的‘诺亚’慈善基金会、深水埗鸭寮街后巷的第三间旧货仓……一共十七个特级节点,随时可以从休眠状态中启封。”
蓝景渊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那些被信鸽提及的地点,随之在地图上闪烁起幽蓝色的光芒。
“执法力量的灰区渗透情况如何?”他问。
“一切顺利。部分警署的关键位置,海关的几个离岸货柜检查口,我们都有能力在必要时进行信息干预。另外,按照‘最终预案’的授权,我们已经打通了三个区域的地下层级,可以临时征用为审讯和隔离带,完全绕开公众视线。”
蓝景渊微微点头,略微颔首。他走到地图前,伸出手指,在代表长白山区的东北方向上轻轻划过。
“我们不能在东北动手,”他缓缓开口,与其说是在下令,更像是在重申一个早已定下的原则,“那里太过空旷,人口密度低。如果陈光的‘阳瞳’真的具备大范围的物质湮灭能力,一旦失控,造成的物理破坏和证据残留将是毁灭性的,无法向任何一方交代。”
指挥室内的所有人都屏息聆听,他们都明白,长白山一役的惨败,已经让家族对“阳瞳”的破坏力评估提升到了最高等级。
“但香港的情况完全不同。”蓝景渊的指尖从北向南,重重地点在了香港岛的核心区域。地图瞬间放大,中环的街景变得无比清晰。
“这里,是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城市之一。每一寸土地都挤满了人,每一栋大厦都装满了眼睛。舆论敏感,秩序脆弱。”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陈光和苏琳溪,他们不是嗜血的疯子。他们有软肋,有顾忌。在这里,人群就是他们最大的枷锁。他们会投鼠忌器。”
信鸽立刻领会了核心思想:“您的意思是……利用人群作为天然的缓冲带和屏障?”
“没错。”蓝景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们的战术核心不是歼灭,而是‘诱捕’与‘压制’。”
“我再次强调,无论在任何情况,都不能伤害到苏琳溪,谁弄掉琳溪掉一根头发,他的全家都得陪葬!”
他再次转向地图,手指在上面点出了一个个新的、闪烁着红色光芒的标记。
“把所有的捕获点,都设置在这些地方。”
众人循着他的手指看去,那些红点无一例外,全都位于极其狭窄、封闭、且人流复杂的环境。
“海港城地下三层的停车楼,通往VIp出口的必经之路。” “环球贸易广场的观光电梯井,在特定楼层可以被强制锁死。” “汇丰银行总行金库的后勤维修通道,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出。” “‘常青藤’会所的雪茄珍藏室,那里的暗门背后,是早已改造好的屏蔽空间。”
每一个地点,都经过了精心的算计。这些地方,能最大程度地限制目标的行动范围,迫使他们进入“星辰之眼”十米内的绝对压制领域。在这里,任何大规模的异能都将毫无用武之地。
“用人海,逼他们进窄巷。用空间,废掉他们的大招。”蓝景渊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指挥室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我们的目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近身物理拘束。在那之后,‘星辰之眼’会解决剩下的问题。”
地图上,红色的捕获节点与蓝色的潜伏节点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覆盖全港、疏而不漏的巨网。
一张为那两条过江之鲫,精心准备的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