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人的调查需要时间,而江南龙腾纺织的原料库存,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正在不断减少。苏晚晴每天都会从江南打来电话,语气虽然依旧保持着镇定,但那份隐藏在字里行间的焦虑,龙西念听得清清楚楚。
“龙大哥,库存的A级棉纱最多还能支撑十天。徐师傅他们已经尽可能优化工艺,减少损耗,但新产品的耗纱量比老产品要高……替代的供应商联系了几家,要么价格高得离谱,要么产能有限,无法满足我们的需求。”
听着电话那头苏晚晴疲惫的声音,龙西念心如刀绞,但声音却异常沉稳:“我知道,再坚持几天。原料的问题,我一定解决。你稳住厂里,确保人心不乱,生产质量不能下滑。”
挂断电话,龙西念眼中寒光闪烁。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主动出击,双管齐下。
他再次拜访了林耀东。这一次,他没有空手,而是带去了龙腾纺织最新下线的斜纹布和灯芯绒样品,以及一份详尽的、关于李氏国际利用资金优势恶意操控原料市场、试图扼杀本地优秀企业的“情况反映”材料。
“林老板,这是我们的新产品,您过目。”龙西念将样品推过去,“质量如何,您一看便知。但如今,有人不想看到我们国货品牌起来,想用资本的手段,把我们掐死在摇篮里。”
林耀东拿起布料,仔细摩挲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是老江湖,对东西的好坏一眼便知。龙西念拿出的这些面料,确实远超他想象。
“东西是不错。”林耀东放下布料,看向那份材料,“李氏国际……手伸得是长了点。不过,商业竞争,各凭手段,官方也不好过多干预。”
“如果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我龙西念认栽。”龙西念语气转冷,“但他们动用资金,垄断原料,这已经不是竞争,而是破坏市场秩序,是想让鹏城本地的制造业企业活不下去!林老板您在鹏城根基深厚,想必也不愿意看到,本地的企业被外来的资本如此欺凌吧?”
他顿了顿,抛出了准备好的“礼物”:“而且,我收到一些风声,这个李氏国际,在港岛的背景并不干净,与一些走私、洗钱活动可能有所牵连。他们如今在鹏城如此肆无忌惮,恐怕所图非小。若是任由其坐大,将来恐怕会坏了鹏城整体的商业环境,甚至带来一些……不稳定的因素。”
这话半真半假,既点出了潜在威胁,也暗示了自己掌握了一些对方不干净的证据。林耀东这种级别的人物,最在意的就是地盘稳定和自己的影响力。外来的过江龙如果只是赚钱,他可以容忍,但如果可能破坏规则、威胁到他的根本利益,那就另当别论了。
林耀东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缓缓开口:“原料的事情,我可以帮你牵个线。我在北边和西南还有些朋友,做棉纱生意,规模不小,应该能解你燃眉之急。价格嘛,可能比市价略高,但保证供应。”
龙西念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林耀东这条线,原料危机至少可以缓解大半!
“多谢林老板!”龙西念真心实意地道谢。
“不必谢我。”林耀东摆摆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鹏城这块蛋糕,还轮不到外人来乱切。不过,龙老弟,打铁还需自身硬。我能帮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最终,还是要靠你自己的产品说话。”
“我明白!”龙西念重重点头。
离开林耀东的茶庄,龙西念立刻安排李维民与林耀东提供的北方和西南供应商联系。果然,对方虽然价格比平时高了约一成,但答应可以稳定供货,首批急需的棉纱将在五天内发出。
原料危机暂时得到缓解,但龙西念知道,这治标不治本。只要李氏国际这个威胁还在,类似的事情随时可能再次发生。
就在原料问题看到曙光的同时,那个特殊线人终于传来了消息。
“龙老板,查到了!”线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那个郑总,在港岛是‘和兴’社团的白纸扇(师爷),地位不低。他本人倒没什么,但他有个独子,叫郑家明,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好赌成性!上个月在澳岛欠下了超过八百万港币的赌债,是被‘和兴’的人亲自去赎回来的!这件事在港岛圈子里知道的人不多,被压下来了。”
赌债!八百万港币!在九十年代初,这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龙西念眼中精光暴涨!这简直是送上门的绝佳把柄!一个有着如此背景和巨额赌债的人,在内地担任重要商业代表,其资金来源和商业行为的纯洁性,足以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有没有确凿证据?”龙西念沉声问。
“有他在澳岛赌场贵宾厅的照片,虽然有点模糊,但能认出来。还有当时担保和赎人的一些内部记录复印件,我花了大价钱才弄到手。”线人答道。
“很好!东西尽快给我!”龙西念压下心中的激动。
拿到这些关键证据后,龙西念并没有立刻发难。他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几天后,由市里轻工局牵头组织的一个行业座谈会上,龙西念和郑总恰好都在受邀之列。会上,郑总代表李氏国际高谈阔论,大谈港资对鹏城制造业的“带动作用”和“先进理念”,言语间不乏对本地企业的轻视。
轮到龙西念发言时,他没有谈论具体业务,而是将话题引向了商业环境和公平竞争。
“……我们欢迎所有遵守市场规则、带来先进技术和管理的投资。但我们也坚决反对任何利用资金优势,进行恶意垄断、打压本地优秀企业的行为!”龙西念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郑总脸上,语气铿锵,“尤其要警惕某些背景复杂、资金来源不明的资本,它们带来的可能不是发展,而是破坏和风险!”
郑总脸色微变,但依旧强作镇定。
龙西念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继续说道:“哦,对了,听说澳岛的风景不错,尤其是几家顶级赌场的贵宾厅,更是奢华。可惜我这个人对赌博没什么兴趣,觉得还是踏踏实实做实业来得安心。郑总,您说呢?”
他这话问得看似无心,但“澳岛”、“赌场贵宾厅”这几个关键词,如同几根冰冷的针,瞬间刺中了郑总的神经!
郑总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猛地看向龙西念,眼神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在港岛都被压下去了!
龙西念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没有再说什么,从容地坐下了。
接下来的会议,郑总明显心神不宁,如坐针毡,之前的倨傲姿态荡然无存。
会议一结束,郑总几乎是逃离了会场。
当天晚上,龙西念就接到了郑总亲自打来的电话,语气前所未有的客气,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龙老板,今天会上……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们李氏国际,是真心实意想来鹏城投资的……”
“误会?”龙西念冷笑一声,“郑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澳岛的事情,我知道。八百万港币,不是小数目。你说,如果这些材料出现在市里领导,或者更上面的部门桌上,会怎么样?你们李氏国际在内地的所有布局,会不会受到影响?”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郑总才涩声道:“龙老板,何必做得这么绝?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
“我的条件很简单。”龙西念语气不容置疑,“第一,立刻停止对所有棉纱渠道的恶意收购和封锁,恢复正常市场秩序。第二,你们在鹏城怎么发展我不管,但不准再以任何形式,针对我龙腾集团及其关联企业。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好!我答应你!”郑总几乎是咬着牙答应下来。把柄捏在别人手里,由不得他不低头。
挂断电话,龙西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场惊心动魄的暗战,他终于扳回一城,暂时化解了眼前的灭顶之灾。
他走到窗边,看着鹏城璀璨的夜景。他知道,与李氏国际的较量远未结束,对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但至少,他为龙腾赢得了宝贵的喘息和发展时间。
接下来,他必须利用这段时间,让龙腾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无视任何魑魅魍魉的伎俩。
而经过这次共渡难关,他与苏晚晴的感情,似乎也在危机的淬炼中,变得更加坚不可摧。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江南的号码,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晚晴,原料问题解决了。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