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玉佩与星图泥板的异动,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的一颗石子,涟漪虽暂息,却昭示着水下暗流的汹涌。大司成稷离去时眉头深锁,嘱咐姒月与伊娜务必谨慎,他会调动“守鼎者”暗中调查与“幽冥道”相关的蛛丝马迹,并严密封锁关于玉佩与泥板异象的消息。
接下来的几日,联盟都城似乎一切如常。民众依旧为生计奔波,战士们依旧在边境巡逻,仿佛潜龙渊的惊天一战与观星台上的短暂异动都只是遥远的故事。但姒月和伊娜却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悄然汇聚。
姒月尝试以玄圭之力温和地滋养伊娜那受损的泥板,希望借助玄圭“调和”的特性,抚平那些裂纹,驱散其中残留的诡异紫光。起初似乎有些效果,裂纹边缘的紫光黯淡了些许。但很快,她们发现,那紫光并非被驱散,而是如同拥有智慧般,更深地潜伏进了裂纹深处,甚至开始缓慢地、几乎不可察觉地侵蚀泥板本身蕴含的纯净星力,将其转化为一种惰性的、带着死寂气息的能量。
“它在……适应,甚至在……窃取。”伊娜抚摸着泥板,感受着其中微妙的变化,语气沉重。这块记载着故乡数百年智慧的泥板,不仅是她的知识库,更是与故土的精神维系,如今却成了诡异力量侵蚀的温床。
与此同时,联盟内部开始出现一些难以察觉的细微变化。
先是负责清洁观星台底层的一名老仆,在某个清晨被人发现昏倒在台阶下,醒来后精神恍惚,反复念叨着“黑色的鸟……红色的眼睛……睡着了……真安静……”,不久后便陷入一种嗜睡的状态,唤之能醒,却对周遭事物漠不关心,仿佛失去了所有欲望与情绪。
紧接着,城内几家最大的医馆几乎同时发现,治疗失眠、安神定魂的草药消耗量莫名增加了近三成。询问之下,不少病患都描述近来做梦频繁,且梦境内容灰暗压抑,醒来后身心疲惫,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想继续沉睡。
这些消息零散地传到姒月耳中,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注意,直到伊娜在一次例行的星辰推算后,指着泥板上几处被紫光微微浸染的星宿符号,提醒道:“月,这些星域……在巴比伦的记载中,有时会与……灵魂的沉寂、长眠不醒的诅咒相关联。虽然只是古老传说,但结合城中这些嗜睡之症……”
姒月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亲自去探望了那名昏睡的老仆,指尖轻触其眉心,以地脉之力感知,果然发现其魂魄之火如同被一层薄薄的、带着幽冥气息的冰纱覆盖,虽未熄灭,却生机滞涩。她又去查看了那些消耗异常的草药,发现其中几味主药,其药性正与抵抗精神倦怠、唤醒生机相关。
“不是普通的病症,”姒月对伊娜和大司成稷派来的“守鼎者”队长——一位名叫“苍”的冷峻男子说道,“是某种力量在潜移默化地侵蚀民众的精神,诱导他们趋向‘沉寂’。这手法……非常隐蔽,而且覆盖范围似乎不小。”
苍队长目光锐利:“大巫祝的意思是,这与‘幽冥道’有关?”
“极有可能。”姒月点头,“他们不像‘虚无之渊’那样追求惊天动地的破坏,而是在播种‘寂灭’的种子,让生机自行凋零。”
调查的方向立刻转向了草药来源和近期城内的人员流动。线索很快集中到一家新近崛起、名为“安魂堂”的药铺。这家药铺以其价格低廉、效果显着的安神香料和汤剂而迅速受到欢迎,尤其吸引了不少夜间难以安眠、或是精神焦虑之人。
姒月与伊娜乔装打扮,亲自前往“安魂堂”。药铺门面不大,装饰朴素,却总给人一种过于“安静”的感觉,连来往的顾客都显得悄无声息。掌柜是一个面色苍白、笑容温和的中年男子,自称“蒲方”。
伊娜一踏入药铺,怀中的泥板便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悸动,那潜伏的紫光似乎活跃了一丝。她不动声色,目光扫过店内陈列的药材和正在熬制的药罐,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药香之下,隐藏着一丝与玉佩、泥板同源的、极其微弱的阴寒气息,这气息正源自那些所谓的“安神香料”。
姒月则以购买草药为名,与蒲方交谈。对方言辞恳切,对药理似乎也颇为精通,但姒月凭借巫祝的灵觉,却能感受到他温和表象下,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刻意抹平了。
“掌柜的,你这安神香似乎效果非凡,不知用了何种秘方?”姒月状若无意地问起。
蒲方笑容不变:“祖传的方子,无非是些宁心安神的寻常药材,只是炮制手法有些特别,能更好地激发药性,助人入眠罢了。”
离开“安魂堂”后,姒月与伊娜确认了彼此的感知。
“香料有问题,”伊娜肯定地说,“那丝气息……虽然被药味掩盖得很好,但绝不会错。它在缓慢地……影响接触者的心神。”
“那个蒲方,也不对劲。”姒月补充,“他太平静了,平静得不似活人。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或者,他本身就是‘幽冥道’的一员,早已摒弃了常人的情感。”
她们将发现告知苍队长,建议暗中监视“安魂堂”和蒲方,并设法获取一些香料样本进行详细分析。
然而,就在当天夜里,异变再生。
子时刚过,正在借助玄圭修炼的姒月,心头毫无征兆地一阵剧烈悸动!她猛地睁开眼,感受到怀中玄圭传来一丝轻微的、带着警示意味的震动。几乎是同时,隔壁星官阁传来伊娜急促的示警声!
姒月抓起玄圭,瞬间冲出殿宇,只见伊娜也已来到庭院,手中紧握着那块星图泥板。此刻,泥板不再是只有裂纹处透出紫光,而是整个板面都笼罩在一层诡异的、不断流转的暗紫色光晕中!那光晕如同活物,试图挣脱泥板的束缚,向夜空投射出扭曲的、不成形的光影!
更令人心悸的是,放置在姒月殿内那枚玄鸟泣血玉佩,此刻也无需触碰,自行悬浮起来,那点朱红爆发出妖异的血光,与泥板的紫光相互呼应,发出一种低沉而充满诱惑的嗡鸣!那“归于寂静”、“永享安眠”的低语再次响起,比之前强烈了数倍,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两人的意识防线!
“他们……在尝试强行建立连接!”伊娜脸色煞白,双手死死按住躁动不已的泥板,试图以自身星力压制,但那紫光如同附骨之疽,疯狂地侵蚀着她的力量。
姒月立刻将玄圭顿于地面,清喝一声:“地脉如织,护佑此方!”
以她为中心,一股磅礴而温和的地脉之力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观星台区域,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了那不断增强的低语和诡异力量的直接冲击。玄圭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与那紫光、血光形成僵持。
然而,那紫光和血光并未消退,反而在僵持中,缓缓地、艰难地在屏障内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不断扭曲的、类似门扉的轮廓!虽然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溃散,但那门扉轮廓中透出的、纯粹的、万物终结的死寂气息,却让姒月和伊娜感到灵魂都在颤栗!
“不能让它成型!”姒月咬牙,将更多的力量注入玄圭。伊娜也放弃了压制,转而将残存的纯净星力全部灌注进泥板,试图从内部扰乱那紫光的结构。
就在这关键时刻——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从观星台下袭来!目标是那悬浮的玉佩和伊娜手中的泥板!
是苍队长和他手下的“守鼎者”!他们一直暗中潜伏,此刻见情况危急,果断出手!特制的、刻有破邪符文的弩箭如同闪电般射向两件邪物!
“噗!”“咔嚓!”
一支弩箭精准地击中了悬浮的玉佩,虽然未能将其击碎,却打得它血光一黯,轨迹歪斜。另一支弩箭则擦着伊娜的手背而过,射中了泥板边缘,本就布满裂纹的泥板顿时发出一声脆响,一角崩碎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物理干扰,瞬间打破了能量的平衡!
那尚未成型的“门扉”轮廓剧烈扭曲,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骤然溃散!紫光与血光如同潮水般退去,玉佩“铛”的一声掉落在地,光芒尽失,恢复了冰冷。伊娜手中的泥板也停止了躁动,紫光重新潜伏回裂纹深处,但崩碎的一角,却让那些裂纹似乎扩大了一丝。
低语消失,死寂的气息也随之散去。
姒月和伊娜脱力地跌坐在地,大口喘息,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苍队长带人迅速上前,警惕地检查四周,并将那枚掉落的玉佩小心收起,放入一个特制的玉盒中封印。
“属下来迟,让大巫祝、星官受惊了。”苍队长躬身道,冷峻的脸上带着一丝后怕,“根据监视,‘安魂堂’的蒲方在半个时辰前悄然离去,失去了踪迹。我们的人正在追查。”
姒月看着被封印的玉佩和伊娜手中那缺了一角、紫光潜伏的泥板,心中没有丝毫轻松。敌人的第一次正式试探,就如此凶险,若非“守鼎者”及时干预,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失败了,但也成功了。”伊娜抚摸着泥板的缺口,声音低沉,“他们确认了泥板与玉佩的关联,确认了我们的存在是阻碍。而且……他们似乎通过这次尝试,让这侵蚀……更深入了。”
月光下,观星台恢复了宁静,但那无形的网,已然织就,并且更紧地缠绕了上来。幽冥的阴影,不再只是遥远的传说,它已经伸出了触角,无声地缠绕上这座象征着联盟智慧与希望的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