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台上，那尊灰扑扑、毫不起眼的低阶丹炉，此刻成了全场数千道目光汇聚的焦点。炉底，几块品质低劣的火系玄晶正散发着不稳定的橘红色光芒，火焰吞吐跳跃，光影在炉壁上投下凌乱而急促的斑驳影子。
林阳站在炉前，微微弓着背，额角甚至渗出了几滴汗珠——在无数人看来，那是紧张和力不从心的表现。他伸出右手，动作显得有些僵硬，甚至带着点笨拙的迟疑，抓向那株被所有人判了“死刑”的龙须星兰。
“嗤…”
“看他那手抖的样儿，怕不是连药材都拿不稳吧？”
“装模作样也得有个限度，真当自己是丹道大师了？”
“苏大少说得对，这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低低的嗤笑声、毫不掩饰的嘲讽议论，如同细密的针，从四面八方刺来。苏家包厢内，苏明哲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下方拍卖台上的林阳，对着身边同样面带讥诮的长老说道：“长老您看！我说什么来着？废物就是废物！装都装不像！这手忙脚乱的样子，简直丢尽了炼丹师的脸面！”
拍卖场的气氛，在苏明哲刻意的煽动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这场闹剧即将以林阳的彻底失败和颜面扫地而告终。
林阳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那株干瘪枯黄的龙须星兰。触感粗糙，带着一种近乎腐朽的死寂感。他没有像寻常炼丹师处理主药那般小心翼翼，以玄力包裹，温柔剥离杂质。相反，他的动作堪称粗暴！
五指猛地一合，竟将那株药材狠狠攥在手心！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甚至带着点看疯子般的眼神注视下，他手臂猛地发力，如同揉搓一团废纸般，对着那株龙须星兰就是一阵毫无章法的揉捏、挤压！
“咔嚓…噗嗤…”
细微的碎裂声和汁液被强行挤出的声音，在相对安静下来的拍卖场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他…他在干什么？！”
“疯了吗？那是主药啊！就这么毁了？”
“完了完了，这下连最后一点药性都没了！”
“哈哈哈！苏大少，快看！他自暴自弃了！”
惊呼声、叹息声、幸灾乐祸的笑声再次响起。苏明哲更是拍着大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揉！使劲揉！我看你能揉出朵花来不成？！”
然而，就在这看似彻底毁灭性的动作中，高台之上，一直沉默观察的万宝阁首席鉴定师，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浑浊的老眼中却猛地掠过一丝精光！他死死盯着林阳揉捏药材的右手，那看似杂乱无章的动作轨迹，在他这等浸淫丹道数十年的老行家眼中，竟隐隐勾勒出一种极其古老、近乎失传的“揉药祛杂”手法的雏形！那手法，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以特殊指劲瞬间震碎药材内部顽固的杂质脉络，同时最大程度保留核心药性精华！只是…这手法对指力、眼力、以及对药材内部结构的理解要求苛刻到变态，早已被视为鸡肋而失传！
这小子…难道？！
老者心头剧震，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与此同时，城主包厢内，一直神色平静的城主，搭在紫檀木扶手上的手指，也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修为高深，感知更为敏锐。在林阳那粗暴揉捏的动作下，他分明感觉到，那株龙须星兰内部，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生机，如同沉睡的火山，正被一种蛮横却精准的力量强行唤醒、凝聚！那股生机，绝非普通龙须星兰所能拥有！
“有点意思…”城主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而苏家包厢内，一直冷眼旁观的苏沐月，清冷的眸光也微微波动了一下。她不懂炼丹，但她懂林阳。她见过他在秘境中面对玄师境强者时的冷静算计，见过他面对生死危机时的从容不迫。此刻台上那个看似手忙脚乱、动作笨拙的青年，他的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沉静如深潭的古井无波！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绝对自信！
这笨拙，是假象！
苏沐月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
台上，林阳的“蹂躏”终于结束。他松开手，掌心摊开。只见那株原本还算完整的龙须星兰，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小撮…近乎粉末状的、混杂着暗黄色枯萎表皮和少量深绿色纤维的混合物！大部分体积都变成了无用的碎屑，只有中心一点点深绿色的、仿佛被强行剥离出来的植物纤维，还带着一丝微弱到极点的湿润光泽。
“呵…这就是他处理好的‘主药’？”苏明哲嗤笑连连，“一堆垃圾！”
林阳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他拿起旁边一株最普通的凝露草，同样没有进行精细处理，只是随意地撕下几片叶子，丢进丹炉。接着是固元花蕊，他更是直接掐掉花蕊顶端那一点点淡黄色的部分，看也不看就扔了进去。最后，他将掌心那撮“垃圾”混合物，也一股脑地倒进了丹炉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却又毫无章法可言！投入药材的顺序、种类、分量，在任何一个稍有常识的炼丹师看来，都荒谬绝伦！就像把一堆毫不相干的杂物胡乱塞进一个罐子里。
“哈哈哈！凝露草叶子？固元花蕊尖？还有那堆垃圾？他这是要熬大杂烩汤吗？”苏明哲的嘲笑声肆无忌惮，引得周围包厢也传来阵阵附和的笑声。
林阳依旧置若罔闻。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了丹炉两侧预留的控火法阵上。下一刻，他开始了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操作——控火！
只见丹炉底部的火焰，在他的操控下，如同抽风般剧烈地波动起来！时而猛地窜起半尺高，火舌狂舔炉壁，发出呼呼的爆燃声；时而又骤然萎靡下去，只剩下豆大的火苗在玄晶上苟延残喘，仿佛随时会熄灭。火焰的温度和强度，以一种毫无规律、近乎癫狂的方式剧烈起伏！
“我的天！这控火…他是在玩火自焚吗？”
“这炉子怕不是下一秒就要炸了！”
“完了完了，彻底没救了！这要是能成丹，我把丹炉吃了！”
哄笑声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觉得，林阳已经彻底放弃了，开始破罐子破摔。
然而，就在这看似失控的火焰狂舞中，万宝阁的老鉴定师，眼睛瞪得溜圆，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扑到包厢的栏杆上！他死死盯着火焰每一次毫无征兆的剧烈变化！
“不对…不对！”老者心中狂吼，“那火焰看似狂乱，但每一次剧烈的升腾，都精准地对应着炉内某种药材熔炼的临界点！那瞬间的萎靡，又恰好避开了药性冲突最剧烈的时刻！这…这根本不是失控！这是一种…一种近乎本能的、对药性冲突和熔炼节点的极致预判和掌控！他…他在用最狂暴的方式，强行推动着药性的融合！这需要何等恐怖的神魂感知力和控火精准度？！”
老者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了！这种控火方式，他闻所未闻！简直颠覆了他对丹道的认知！
城主包厢内，城主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已经无意识地用力，在坚硬的紫檀木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指印。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了丹炉的阻隔，仿佛看到了炉内正在发生的、常人无法理解的剧变！
在那狂暴如怒涛的火焰舔舐下，那几片凝露草叶最先融化，化作一滴淡绿色的汁液，并未被高温瞬间蒸发，反而如同有生命般，迅速包裹住那一点点深绿色的龙须星兰纤维！紧接着，固元花蕊尖融化成的淡黄色精华，也如同受到吸引般，融入其中！
狂暴的火焰猛地一收！温度骤降！就在这温度变化的瞬间，那团混合的药液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压制了下去，避免了剧烈的冲突！下一刻，火焰再次猛地窜起！温度飙升！那团混合药液在高温的逼迫下，开始了更深层次的融合、淬炼！
每一次火焰的剧烈波动，都精准地踩在药性融合与冲突的刀尖之上！每一次看似疯狂的举动，都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精确计算！
苏沐月紧握着座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看不懂炼丹的细节，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林阳那“失控”的控火，拍卖台上那个青年周身的气场，正在发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一种无形的、沉凝的、仿佛掌控着一切的“势”，正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那绝不是一个失败者该有的气息！
她看着林阳专注的侧脸，看着他额角滑落的汗珠（那或许是真的消耗巨大），看着他按在控火法阵上，因为玄力急速输出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在她冰封的心湖深处，悄然萌动。
他…真的能做到吗？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苏沐月的心头。不再是嘲讽，不再是漠然，而是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而此刻，丹炉之内，在那狂暴火焰的反复蹂躏与淬炼之下，那一点点深绿色的龙须星兰纤维，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正贪婪地吸收着凝露草与固元花蕊的精华，褪去枯败的外壳，显露出内里一点纯粹到极致、生机勃勃的翠绿核心。这一点核心，在狂暴的能量漩涡中，如同定海神针，岿然不动，反而将周围狂暴的药力，一丝丝、一缕缕地强行吸纳、凝聚…
炉壁，在火焰的炙烤下，开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并非灼热，而是带着某种古老生命律动的…微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