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哲那张被恶毒快意扭曲的脸在视野里晃动,刺耳的嘲讽如同淬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下抽在青石板长街凝滞的空气里:“滚!林家这条丧家犬也配脏了我苏家的门槛?”林阳的身体被护卫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按在冰冷潮湿的石板上,粗糙的砂砾混着泥浆碾进额角那道伪饰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感与泥土的腥气直冲鼻腔,他喉间挤压出的呜咽破碎而微弱,肩膀随着每一次“绝望”的抽泣剧烈颤抖,散乱发丝遮蔽下的目光却如冰封的湖面,锐利而沉静,精准地穿透攒动腿脚的缝隙,锁定门廊深处那片被阴影温柔包裹的素白——苏沐月静立如寒潭孤莲,清冷的眸子正穿透喧嚣,一瞬不瞬地钉在他狼狈蜷缩的躯体上!
时机如同拉满弓弦的箭矢,稍纵即逝!就在苏明哲志得意满转身,银狐裘氅扬起一道轻蔑弧线搅乱了光线的刹那,就在护卫们放松钳制、准备将这摊“烂泥”彻底甩出视线的电光火石之间!林阳体内蛰伏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被刻意压制的玄力在经脉中炸开一线灼热的激流,赋予他远超“废柴”表象的、野兽般的瞬间爆发力!他猛地挣脱束缚,身体如同离弦的箭矢,不顾一切地扑向那道隔绝着他与苏沐月的冰冷门槛,目标精准得令人心寒——不是苏明哲,不是任何护卫,而是苏沐月立足的那片阴影!
“拦住他!这废物疯了!”护卫队长惊怒的咆哮炸响,数双覆盖着坚硬皮甲的大手如同捕兽的铁夹,带着呼啸的风声更凶狠地攫住他的肩膀、手臂、腰肋!指关节深陷皮肉的剧痛瞬间蔓延,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被一股蛮横的合力狠狠掼在坚硬的门槛上,“砰”的一声闷响,脸颊紧贴着粗糙冰冷的木纹,仿佛要被碾入尘埃!飞扬的尘土和泥浆模糊了视线,口鼻间充斥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就在这被彻底压制、看似山穷水尽的瞬间,林阳猛地昂起头颅!散乱湿发甩开泥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骇人亮光的眼睛,那目光如同濒死的困兽,绝望而炽烈,死死钉在阴影中的苏沐月身上!他胸腔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一丝气息,喉管里挤出一种被挤压变形、带着浓重哭腔却字字如淬毒匕首般清晰刺耳的嘶喊:“苏小姐!求您…看在我爷爷当年为苏老家主挡过致命一刀的份上!看在我们两家旧情…黑风寨…他们和李家…他们在黑风峡——!”
声音不高,却被他以玄力精准束成一线,巧妙地利用了护卫呵斥的余音和苏明哲转身带起的气流扰动作为掩护,如同无形的锥子,穿透了所有嘈杂,狠狠扎进苏沐月的耳膜!“李家”、“黑风寨”、“黑风峡”——三个致命的关键词裹挟着林家与苏家早已蒙尘的“旧情”恩义,裹挟着黑风峡这个她刚刚亲自踏足并挖出铁证的地点,裹挟着李家这个幕后黑手的名字,如同三道撕裂阴云的惊雷,在她沉寂的心湖中轰然炸响!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敲击在她掌握的信息链条最关键的节点上!
话音未落,一只覆盖着坚硬皮靴的大脚已带着风声,狠狠踹中他的腰腹!剧痛如同爆开的岩浆,瞬间吞噬了所有未尽的控诉与哀求,林阳的身体猛地弓起,所有声音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和无法抑制的、带着血沫的剧烈呛咳!他被更粗暴地拖离了那道承载着信息传递使命的门槛,像一袋真正的垃圾被丢向长街深处。身体在泥泞的青石板上拖行,粗糙的地面摩擦着背部单薄的衣衫,火辣辣的痛感蔓延。
在头颅最后一次无力垂下的刹那,散乱发丝的缝隙间,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极快、极隐晦地掠过苏沐月站立的方向——没有哀求,没有绝望,只有深渊般的冰冷与一种洞穿一切的、无声的质问!仿佛在说:真相已在你耳边炸响,抉择在你!随即,那眼神便被更汹涌的“痛苦”与彻底的“死寂”淹没,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嘶喊与这最后的凝视,都只是绝望深渊中无意义的挣扎与幻灭。
苏沐月静立在门廊的浓重阴影里,宽大的素白衣袖下,指节早已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却微不足道的刺痛。门外,苏明哲刻薄的余音、护卫粗鲁的拖拽声、围观人群混杂着同情与嘲弄的嗡嗡低语…所有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她的世界只剩下那三个在耳膜内疯狂震荡、余音不绝的词语,和她脑海中那幅由黑风峡新土、寒铁矿碎片、李家马车辙印、以及库房深处那批可疑“普通矿石”构成的冰冷拼图——李家!黑风寨!黑风峡!栽赃!一条无形的、闪烁着寒光的逻辑链条瞬间贯通!
林阳那看似崩溃绝望的嘶喊,哪里是哀求?分明是精确制导的利箭,每一箭都钉在她调查所得的铁证之上!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将散落的珍珠串成致命的项链,亲手递到她的面前!他看着那个在泥泞中被一路拖行远去的狼狈身影,看着那双在混乱中依旧精准锁定她、并在最后投来冰冷质问的眼睛,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惊悸与彻骨寒意的电流,沿着她的脊椎瞬间窜遍全身。
那绝不是废物该有的眼神!那不是绝望,而是操控全局的绝对冷静!苏沐月胸腔里那颗仿佛冰封了十七年的心,第一次因为这个“废柴”,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搏动起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涟漪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与破冰的决心。
李家以为瞒天过海,黑风寨以为置身事外,苏家以为可以冷眼旁观,林家以为山穷水尽……唯有这个被所有人踩在泥里的少年,在深渊中布下了逆转的棋局,而她苏沐月,就是他选定的执棋之手!冰冷的决断瞬间取代了所有犹豫,她最后瞥了一眼长街尽头那消失于拐角的、泥泞的身影,宽袖无声垂落,遮掩住紧握的拳头,转身,步履沉稳而决绝地融入了苏府深沉的阴影之中,一场针对李家与黑风寨的致命反击,在无声的惊雷中,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