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韫玉闻言,率先盘膝坐下。
见此,沈怀川也只能在苏韫玉的身侧落座,落座之后,他隐隐呈现防护姿态,将苏韫玉不着痕迹的,保护了起来。
看这两个小家伙这般模样,凤栖梧哼笑了一声,只是微垂的眼睛之中,却带着几分艳羡。
这样可以生死交托的存在,她这一生,都不曾拥有过。
这样的情感,她羡慕,却不嫉妒。
没有就没有吧,她也无甚在乎。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凤栖梧眼神有瞬间的悠远,提及旧事,在两人见到她之后,她一直带着浅浅笑意的眸子,也瞬间冷了下来。
“十几岁之前的我,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在父母的期盼下出生,长大。”
神魔大陆何其之大,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修行的,真正能够走上修炼之途的人,不足十分之一。
余下的,都只是不能修炼的普通人,这些人或成立城池,或建立国家,在大陆的每一个地方,生根发芽。
她的家族,在普通人里面,堪称顶尖,可那只是在普通人的世界。
即便是如此顶尖的家族,在面对修炼之人的时候,也依旧护不住她。
她至今还记得,父母那一对含泪歉疚的眸子,在数百上千的族人面前,他们没得选,只能牺牲自己的女儿。
“无论我愿或者不愿意,我终究成了那人的妾,或许他也知道,得到我的手段并不如何光彩,所以他们处处防备着我,不让我接触任何关于修炼的事情。”
说到这件事,凤栖梧嗤笑一声。
千般防备,万般谨慎,又能如何呢?
还不是让她找到机会,正式踏入了修炼之途。
苏韫玉闻言,略略垂了眼眸。
普通人和修士之间,天然便隔着一层壁垒,即便有规定,修士不得对普通人下手,可真正能够遵循这一规则的人,又有几个呢?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又有多少普通人,沦为被随意摆弄的摆设。
“我小心翼翼的修炼,虽说没有资源,进步缓慢,却也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却没想到,我生出来的骨肉,最后却成为了刺向我的一把尖刀。”
想到因为修士争端,而被无辜波及的父母亲人,想到那漫天的血,凤栖梧便恨的咬牙切齿。
她的实力不够,原本她以为,她跟了那个人那么多年,为他诞育骨血,他们两个之间,即便隔阂颇深,却总有那么几分情分在。
却没想到,她等来的,是她的孩子,声声指责谩骂。
“不必那个人出面,在那个孩子声声诅咒之中,我知道了他们的意思。”
那个人不愿意,不愿意为了她,为她的父母报仇雪恨,哪怕,杀自己父母的那些人,实力根本就不如那个人,可是,他还是不愿意。
“他若只是不愿意为我的父母报仇,我和他终究有一个孩子在,为了这个孩子,我会恨他,会怨他,或许有朝一日,等我实力强大起来,也会亲手杀了他,却绝对不会,覆灭他整个家族。”
她邪皇的称谓,正是因为她灭了那些人的家族,从上到下,无一活口。
多么可笑,她当时不过是做了男装打扮,那些人就一人,认出是她,无论是曾经耳鬓厮磨的所谓夫君,还是,她十月怀胎,孕育出来的孩儿。
“可是,当那个孩子,站在我的面前,口口声声,皆是怨怼之言,甚至对我父母的死,言辞之间,皆是冷言嘲讽,甚至是,幸灾乐祸!”
“这让我实在无法接受,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遗传了他父亲的冷血无情,他不是我的骨肉,而是,借我肚子,爬出来的诛心之器。”
凤栖梧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她显然已经不将那个孩子,视做自己的亲生骨肉。
虽说刚开始的时候,她也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因为他不是秉承自己的意愿而出生的,可是,当时一举一动都被人死死盯住的凤栖梧,没有选择的机会。
这个孩子,终究还是降落到了世间,她原本对这个孩子是厌恶的,可在那偌大的庄园之中,唯有那个孩子,与她血脉相连。
渐渐的,凤栖梧便把自己所有的疼爱,都倾注到了那个孩子的身上,陪着他蹒跚学步,听着他咿呀学语,教导他做人的道理,可没想到,最终,竟让他长成了那个样子。
“父母族人被牵连,死伤无数,唯一的血脉骨肉,也在那个时候站到了我的对立面,当时我于这世间,在无一分留恋,所以,我在那里大闹了一场。”
说到这里,凤栖梧抬头看向两人的表情,看见苏韫玉脸上,隐隐约约的动容之色,心,不由得安定了几分。
“可我实力微弱,不顾一切大闹一场的结果,就是……”
她苦笑,“在那样举目皆敌的情况下,我被逼进了那个家族的禁地,在那里,我九死一生,得到了玄皇的实力,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报仇。”
她的目光忽然锐利了下来,终于露出了几分锋芒。
“我没有用我本来的样子,我做一身男装打扮,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打上他们的家门,我要让他们最后死的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一尊玄皇强者。”
说着说着,她便笑了,笑着笑着,她便哭了。
她的语气起伏并不大,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可她这一路走来,其中心酸历程,又有几人能够知晓呢?
“如今我的生命彻底走向了尽头,在这个时候,你们能够出现,听我说说我的故事,我很高兴。”
凤栖梧的笑容,略带了几分古怪,她的身影越发透明了起来。
“如今,我就要身归于虚无,这邪皇阁里面的一切,尽归你们所有,我不愿意背负着邪皇的名声,就当你们接受我传承的报酬,帮我把这两个字,从我的头顶上摘下来吧。”
话音落,虚影彻底,化作虚无。
只是,下一刻,苏韫玉唇角,便带上了几分冷锐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