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压多年的委屈嫉妒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尖叫着冲了进去,状若疯癫,直扑淑妃面门:“贱人!你敢觊觎我儿之位。”
皇帝自然起身阻拦,混乱之中,皇后拔下头上的金簪胡乱挥舞,皇帝在推搡格挡之际,皇后磕到桌角,倒地身亡。
而皇帝夺过金簪,竟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臂上又加深了一道伤口。
他需要这伤,毕竟,身为天子,总不能无缘无故便处死皇后。
李玄稷的目光冷冷地看着皇帝,将他那强作镇定的心虚与慌乱尽收眼底。
他没有回应皇帝,只微微侧首,对身后的侍卫递去一个眼神。
侍卫立刻上前,不容置疑地对淑妃道:“娘娘,请。”语气恭敬,动作却带着力度,要将她带离这。
皇帝眼见自己身边最后的人也被屏退,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色厉内荏地喝道:“李玄稷!你这是要做什么?朕还在这里。”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李玄稷毫无波澜的侧脸。
他缓缓转回视线,迎上皇帝惊怒交加的目光,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威压:“父皇受了惊吓,龙体违和,伤势颇重,需绝对静养。”
他语句微顿,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继续道:“从今日起,为免闲杂人等扰了父皇清静,一应政务便由儿臣与首辅大臣暂代。父皇就在这寝宫中,好生休憩吧。”
字字句句,看似关怀备至,实则是要将皇帝彻底软禁于此。
皇帝瞳孔骤缩,仿佛此刻才真正看清自己这个儿子,那早已不是一枚可以任由他摆布,用以制衡前朝的棋子了。羽翼早已丰满,利爪已然露出,在他未曾留意之时,早已挣脱了所有掌控。
而他,却如同看不清局势的皇后一般,还沉溺于帝王的绝对权威的幻梦之中,浑然不知执棋者与棋子的地位,早已在无声无息中,彻底颠倒。
*
宫门处火光摇曳,映照着往来兵士甲胄的冷光。姜袅袅深吸一口气,将身上那套不合身的宫女服饰理了理,牵着阿满的手,一步步走向森严的宫门守卫。
她将掌心那枚沉甸甸的东宫令牌递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奉太子殿下口谕,需即刻出宫往东宫取要紧物件。”
守卫接过令牌,仔细查验。
那确实是太子贴身之物,可他的目光随即狐疑地落在姜袅袅脸上,又扫过她身旁垂首不语的小太监。
灯火下,这宫女虽衣着朴素,未施粉黛,却难掩其殊色。肌肤在光影下莹润如玉,一双秋水眸澄澈分明,此刻因紧张而眼波微漾,更添几分脆弱之美。太子殿下的贴身令牌,怎会在一个如此貌美却身份低微的宫女手中?
“这令牌……”守卫沉吟着,语气带着审视,“乃是殿下贴身之物,不知姑娘是……”
姜袅袅心头一紧,阿满感受到姜袅袅的手在他掌心微微颤抖。情急之下,她挺直了背脊,下颌微扬,做出几分被冒犯的愠怒之态,声音也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虚张声势的底气:“放肆!我可是奶过太子殿下的人,殿下念旧恩,赐我令牌行事,你也敢盘问不休?”
她这话一出,守卫顿时一怔。
奶母身份特殊,虽无实权,却与主子有着一份非同寻常的情谊,确实可能持有信物。再看她容颜绝俗,气度不凡,虽穿着宫女服饰,那份隐约的骄矜倒不似全然作假。
加之太子到现在还没出宫,有所安排也属常理。
守卫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侧身让开了道路:“姑娘请。”
姜袅袅紧紧握着阿满的手,快步走过宫门,心脏仍在狂跳,后背却已惊出了一层薄汗。
宫门沉重的阴影即将完全吞没那两道匆忙的身影。
一声太监的呵斥声传来。
“开门!”
正要闭合的宫门戛然而止,随即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被迫使着,再次缓缓向内打开。
姜袅袅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她僵硬地转过身,看见那片逐渐扩大的门缝后,李玄稷的身影如同从深沉的夜色中凝结而出。
他身着一袭墨色锦袍,金线暗纹在火光跳动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将这身剪裁合度的衣袍衬托得愈发尊贵,却也愈发深沉。袍服的墨色几乎与他身后的黑夜融为一体,唯独衬得他露出的那张脸,精致得有些诡异。
年轻的脸上早已褪去了刻意伪装的温和,也没有了往日身为储君的端方持重,只剩下一种近乎实质的阴鸷。
那双长眸幽深得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晦暗难明的情绪,像是暴风雨前压城的浓云。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便已扑面而来,仿佛能让周遭的空气都冻结。
明明还是那般俊美的容颜,此刻却因这浓重的阴沉而显得扭曲,透出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令人心悸的戾气与压迫感。火光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更添几分诡谲莫测。
他看着姜袅袅,薄唇紧抿,未发一言,却已让这宫门下的温度骤降如冰窖。
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质感,穿透夜色:“袅袅,你要去哪里?”
一旁跪地的侍卫冷汗涔涔,慌忙请罪:“殿下恕罪!这,这位姑娘说是奉您的令,要往东宫去取要紧物件……”
李玄稷闻言,唇角扬起毫无暖意的弧度,目光始终在姜袅袅苍白的脸上。“东宫?”他轻声重复,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好啊,既然如此,袅袅,便随我一同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