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罗森特躬着身,脚步踩在满地的狼藉上。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房间的阴影处:“老板,伊莱亚斯,已经送进去了。”
阴影之中,谢妄的身形昏暗融为一体。他凝固在那里。曾经精心布置的房间,此刻如同被风暴席卷过,昂贵的摆件支离破碎,窗帘撕裂垂落。
屋内死寂。
只有罗森特有些紧张的呼吸声。
罗森特深吸一口气,再次打破沉默,递上另一份文件:“姜小姐的身份查清楚了,都在这里。”
阴影终于动了一下。
谢妄抬起手,接过那份报告。
他垂眸。
目光落在字里行间,都诉说着姜袅袅对赵政廷的一片痴情。
他浅色的瞳孔收缩,薄薄的纸张不堪重负。他来回翻动,目光一遍遍扫过,连看好几遍。
浓重的戾气几乎化为实质,从他紧绷的身躯里弥漫出来,压得罗森特几乎喘不过气。
良久,谢妄猛地将报告攥紧,揉皱在掌心。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把这里的事处理干净。”
他顿了顿:“之后,去港市。”
“是。”罗森特挺直脊背。
*
自从温煦在档案室里知道了姜袅袅的过往,他对她的保护便悄然升级,看得愈发严了。但这严,与谢妄当初简单粗暴的方式截然不同。温煦的手段是渗透式的,像藤蔓缠绕,像温水煮蛙。
他不再主动提议出门,而是不动声色地让她的世界逐渐缩水。
他会温柔地提及外面天气不好,最近治安似乎有点问题,然后体贴地准备好她喜欢的书和电影。
他像是用最柔软的丝线,一层层,一圈圈,慢慢将她裹缚在家中。
电视屏幕亮着,正播放着晚间新闻。
港市本地频道。
两人吃过晚饭,姜袅袅穿着温煦为她准备的柔软家居服,正捧着水杯。
画面切换,出现的是慈善晚会的现场,财经新闻中有熟悉身影,赵政廷。
他在宴会中央,掩面痛哭。
画面一闪而过。
主持人用略带夸张的语气快速播报:“就在刚刚结束的港政府慈善募捐活动上,发生令人震惊一幕,商业巨擘赵政廷先生疑因过度思念亡妻,情绪彻底崩溃,当众嚎啕大哭!场面一度失控。”
港媒的标题更是直接在屏幕上用红色字体显示:
“赵政廷晚会现场崩溃嚎哭,亡妻姜袅袅成其一生之殇!”
温煦坐在沙发上,原本放松的姿态瞬间僵住,他下意识地看向坐在旁边的姜袅袅。
当那刺眼的标题撞入眼帘时,她整个人僵住,手中的水杯脱手,摔在地毯上,水渍洇开一片深色。眼中难以置信,久久无法回神。
温煦看着姜袅袅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懊悔不已。
他千防万防。
却没防住。
强烈的危机感瞬间缠绕上温煦的心,他看着姜袅袅显然被赵政廷震撼的样子,眼神深处那惯有的温和,如同被乌云遮蔽,翻涌着阴鸷。
他放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收紧,而此刻,沉浸在震惊中的姜袅袅对身边这悄然升腾的危险气息,毫无所觉。
*
赵政廷给她办到葬礼时,123就告诉她了,她是知道赵政廷以为她死掉了。
原本她想再晾着赵政廷的。
而温煦看她看的越来越紧。
姜袅袅怕再不出来就出不来了。
霓虹闪烁,酒吧里震耳的音乐和迷离的光线暂时麻痹了她的神经。
她一杯接一杯,模糊了她的意识。当世界开始旋转,灯光变成重影时,她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踉踉跄跄地走出酒吧,夜风一吹,非但没能清醒,反而让她更加昏沉。
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儿?”
她出了一个地址。
车子停下,姜袅袅跌跌撞撞地下车。
当那扇熟悉的别墅大门映入她迷蒙的眼帘。
夜色中的别墅死寂一片。
这是他们的婚房,赵政廷从前就几乎不来这里。
但123说赵政廷现在就在这里,在她曾经的房间里。
她抬起头,停留了片刻,确认那扇窗户后的视线已经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姜袅袅毫不犹豫地转身,迅速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二楼,落地窗前。
地毯上,还残留着方才那场徒劳仪式的痕迹,几枚散落的古旧铜钱,香烛燃尽后凝固的蜡泪,他斥巨资请来的那位据说能沟通阴阳的天师,早已离去。
“心诚则灵,若执念足够深或有感应。” 神棍的话他脑海里盘旋。
可笑。
他甚至能想象,明天港市那些八卦头条会如何评价他,赵氏总裁为爱疯魔,天价招魂求亡妻。
呵。
他嘴角扯出苦涩的弧度,指尖夹着的烟早已忘了吸,烟灰断裂,落下。
他望着窗外,庭院沉浸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精心打理的花木在黑暗中只余下模糊的轮廓。这座他曾经一刻也不想待的房子,埋葬着他错过的时光和他未曾认清的心意。
心如死灰,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是不是他死了才会再见到姜袅袅。
一道身影,让赵政廷的思绪暂停。
赵政廷的瞳孔收缩,不是上次那样相似的背影。
夜风吹拂着她微乱的长发,路灯昏黄的光晕恰好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
是姜袅袅!
就在楼下。
血液疯狂地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他脑中一片空白,唯有她的名字在剧烈轰鸣。
他瞬间晃神,但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猛地推开窗,夜风灌入,却只吹散了窗台上的一点烟灰。
但楼下却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惨白的光晕。
“袅袅!”他失声低吼,声音嘶哑破碎。
来不及思考,他像疯了一样冲下楼,脚步踉跄地撞开别墅大门。
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门外空荡荡的街道延伸向远方,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赵政廷茫然地站在空旷的门口,夜风吹得他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型凌乱,却吹不散心头的激动。
是幻觉吗?
是连日来的执着和刚才那场荒诞招魂引发的癔症?还是过度思念产生的幻影?
又是这样。
他痛苦地闭上眼,手指深深插进发间。
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人死不能复生。
可心底深处,一个微小却执拗的声音在呐喊,那真的是她,是她回来了,也许她只是迷路的魂魄,感应到了他的召唤,才回来看他一眼。
夜色如墨,将失魂落魄的男人和他心中那个挥之不去的“鬼影”一同吞没。
而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的姜袅袅,看着他,心中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的坟墓很华丽,那是赵政廷的手笔,也许,她该去参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