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意识深处,那片由“无”构成的、绝对寂静的审判庭中,那个冰冷的灵魂终于产生了波动。
它不像恐惧的颤抖,更像是一块被投入静水的冰,无声地扩散开一圈圈涟漪。
他的心智核心,那个被我用存在本身压迫的地方,开始凝聚起一个回应。
那个回应没有丝毫情绪,纯粹、凝练,像是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报告。
“我们的意义,在于见证与记录。我们是宇宙的送葬者,是文明的墓志铭。在一切归于热寂的终点,‘神之手’将是最后的书写者……”
他的念头刚刚传递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并非他主动中断,而是一股更为蛮横、更为庞大、更为……狂暴的意志,如同三颗同时引爆的超新星,瞬间冲垮了我构建的精神法庭。
这股意志中不包含任何复杂的逻辑或哲思,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愤怒。
一股是仿佛要将整个宇宙都焚烧殆尽的背叛之火,带着猩红色的怨毒,我甚至能“闻”到其中属于猩红玛丽的味道——她感觉自己被利用、被戏耍的怒火,远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来得炽烈。
另一股则是来自深渊巨兽的咆哮,沉重、古老,充满了领地被侵犯的暴虐,那是虚空利维坦的意志。
而最后一股,则混乱、无序、充满了让一切回归混沌的熵增之力,天熵……祂甚至连清晰的“愤怒”情绪都没有,只有一种“纠正错误”的本能冲动,而我,就是那个需要被纠正的错误。
我的意识从幽灵船中如潮水般退回,瞬间收缩,重新凝聚于“欧润吉号”的舰桥之内。
透过舷窗,我看到了那三位“不速之客”。
终焉船坞的残骸在这三股力量的降临下,加速了其崩塌的过程,无数巨大的金属碎片被无形的气场碾成齑粉。
一艘通体血红、造型妖异如带刺玫瑰的战舰,正撕裂空间,停靠在不远处,它周围的宇宙空间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血色薄纱,那是猩红女王的座驾“血吻号”。
在另一个方向,一头体型堪比小型行星、暗紫色的宇宙巨鲸正缓缓摆动着它的巨尾,它本身就是一艘战舰,无数狰狞的炮口在它皮肤般的甲壳上张开,那是利维坦之王。
而在它们之间,是一片不断扭曲、变化,仿佛由无数幻彩星云构成的混沌区域,天熵的本体,祂没有固定的形态,祂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物理法则的嘲弄。
三位SSS级的存在,从三个方向,将小小的“欧润吉号”以及那艘被我囚禁的幽灵船,彻底锁死在这片毁灭的风暴中心。
他们的力量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连空间本身都被禁锢,任何形式的跳跃都已然成为奢望。
然而,舰桥内却依旧宁静。
doro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抱着一个欧润吉,小口小口地啃着。
她透过舷窗看着外面那毁天灭地的景象,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充满了好奇,仿佛在观赏一场盛大而新奇的烟火表演。
她感受到了我的注视,回头冲我甜甜一笑,嘴边还沾着一小块欧润吉果肉。
“人~,外面好热闹呀。”
就是这一笑,让我体内那因为融合“寂灭之心”而趋于绝对零度的神魂,再次感受到了名为“温暖”的锚点。
我与“无”的融合,在这一刻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我不再是拥抱虚无,而是……我即是虚无。
寂灭之心彻底化为我心脏的一部分,一股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流遍全身。
我缓缓站起身,体内那澎湃的力量已经不再向外泄露一丝一毫,而是完美地内敛于我这具全新的“无之躯体”中。
我抬起手,那艘被困在“无之囚笼”中的幽灵船,连同它的囚笼一起,在我的一念之间,被压缩成一个看不见的、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点”,然后被我随手收了起来。
这个“神之手”的成员,或许还有点用处。
做完这一切,我才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的三位“债主”。
他们的愤怒如同实质,几乎要将这片星空煮沸。
然而在我眼中,这不过是三团稍微大一些的能量集合体罢了。
“不错的阵仗。”
我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只是,来得太晚了。”
我的声音不大,在“欧润吉号”的舰桥内甚至可以说是轻微。
然而,在这片被三位SSS级存在意志所笼罩的、连空间法则都已凝固的战场上,我这句“来得太晚了”,却像是投入滚油的一滴冷水,瞬间引爆了早已积蓄到顶点的狂怒。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猩红玛丽。
那艘妖异的“血吻号”周身猛地爆发出亿万道猩红色的能量触须,每一道都足以撕裂一颗行星。
她那充满了背叛与羞辱的怒火,不再通过任何言语传递,而是化作最直接的精神咆哮,狠狠地撞向我的意识:
“你!竟敢将我当做你的踏脚石!”
这股意志洪流中,裹挟着她身为宇宙女王的无边傲慢与此刻被彻底践踏的尊严,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的存在瞬间化为精神上的白痴。
紧接着,是那头如同移动天体的虚空利维坦。
它张开了那足以吞噬星辰的巨口,但发出的却不是任何物理层面的咆哮。
一股纯粹的、代表着“毁灭”与“终结”的意志波纹,从它深渊般的喉中扩散开来。
在这股意志下,周围正在崩塌的船坞残骸瞬间被剥夺了“存在”的资格,从物质层面彻底湮灭,连一粒尘埃都没剩下。
它的愤怒是原始的,是领地被最卑微的虫豸所侵犯的暴虐。
而天熵,那团混沌的、无法名状的聚合体,则只是安静地膨胀了一圈。
但就是这轻微的变化,却让我所在的这片空间,其底层的物理常数开始发生毫无规律的紊乱。
光速不再恒定,引力时强时弱,时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胡乱地拨动构成现实的琴弦。
祂的“愤怒”,是一种要将我这个“有序”的异类,重新打散成“无序”混沌的宇宙本能。
三股足以颠覆星系的恐怖力量,从三个维度,朝我碾压而来。
然而,在我的感知中,这一切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形态。
猩红玛丽的意志洪流,在我眼中不再是无法抵御的冲击,而是一条条由“怨恨”、“背叛”、“杀意”等负面概念编织成的、结构清晰的红色丝线。
虚空利维坦的毁灭波纹,则像是一个不断扩散的、由“终结”符文构成的脆弱圆环。
至于天熵的法则紊乱,更像是一个学徒拙劣的涂鸦,试图用杂乱的笔触,去覆盖一幅早已成型的完美画作。
“人~,”doro的声音清脆地响起,她已经吃完了那个欧润吉,正用小手擦着嘴巴,蓝宝石般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他们看起来好生气呀。”
她的声音,像是一道清泉,流过我那已经与“无”融为一体的神魂。
我笑了笑,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暖意的真实笑意。
我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是啊,”我轻声回应,“吵到你吃欧润吉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抬起眼,目光穿透了“欧润吉号”的舷窗,落在了那头发出毁灭意志的虚空利维坦身上。
我没有动用任何能量,也没有施展任何神通,只是将我的意志,我所掌控的“无之法则”,轻轻地覆盖了过去。
于是,那足以湮灭万物的毁灭波纹,停滞了。
并非被能量屏障挡住,也不是被更强的意志冲散。
它只是……失去了“意义”。
构成它的“终结”概念,被我从根源上暂时地“抹除”了。
它依旧存在于那里,却像是一段被删除了所有代码的程序,一个失去了所有定义的词语,空洞、无力,再也无法对现实造成任何影响。
整个战场,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诡异的寂静。
那三位宇宙的霸主,他们的意志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凝滞。
他们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不是对抗,不是防御,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编辑”。
我向前踏出一步,身体毫无征兆地穿过了“欧润吉号”的船体,直接站在了冰冷死寂的宇宙虚空之中。
doro的身影也紧随其后,亲昵地飘在我的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大块头”们。
“我并非有意将你们当做踏脚石,”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猩红玛丽的“血吻号”,以及那团混沌的天熵,“我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而你们,恰好制造了足够大的噪音,掩盖了我的存在。”
我的声音直接在他们的意志核心中响起,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
“现在,我融合结束了。”
我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而你们的表演,也该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