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微风拂过水面,只留下些许不易察觉的涟漪。
落基山脉的血与冰霜,仿佛是上个世纪的遥远记忆。
这几天,我和doro就住在这座位于建宁市郊区的别墅里,享受着一种近乎奢侈的宁静。
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
我们甚至买了一台最新款的游戏机,doro沉迷于一个建造和经营农场的像素游戏,每天都兴致勃勃地向我展示她新建的“欧润吉”果园和养的方块小鸡。
唯一的杂音,来自那只被我们严格管控体重的胖橘猫。
圆头,这个掌握着时间暂停这等恐怖能力的超凡生物,此刻正为了一口猫粮而丧失了所有尊严。
它时而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裤腿,发出委屈的“喵呜”声,试图用卖萌打动我这颗早已坚如磐石的心;
时而又会偷偷摸摸地潜行到厨房,试图用它那并不算灵巧的爪子去拨拉装有猫粮的密封罐,结果总是弄出巨大的声响,然后被我当场抓获。
每当这时,doro就会抱着一个欧润吉,蹲在它面前,用一种老气横秋的语气教育它:
“圆头,你要健康呀,不能再胖下去了哦,会变成圆球的!”
而圆头则会把头一扭,用屁股对着我们,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
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doro和圆头为了一块小鱼干斗智斗勇,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这种平淡到近乎乏味的日常,对我而言却是一种无上的奖赏。
体内的力量如星海般沉寂,意识深处那枚神秘的黑色立方体也安静地悬浮着,不泄露一丝一毫的气息。
它们是我的根基,是我能安然坐在这里的保证,但在这一刻,它们的重要性,似乎还不如doro脸上那纯粹的笑容。
我甚至觉得,如果可以,我愿意永远这样下去,直到宇宙的尽头。
至于什么巨兽,什么穿梭者,什么世界的未来,都与我无关。
这份宁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我的感知中,一辆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入了别墅区,径直朝着我们这栋房子而来。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气息随之出现——班雨笙。
他似乎有些犹豫,在车边站了片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才迈步走向大门。
他很懂分寸,没有直接按门铃,而是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我的许可。
“让他进来吧。”
我轻声对doro说道。
doro正把一块小鱼干举得高高的,逗弄着上蹿下跳的圆头,听到我的话,她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别墅的电子门锁便“咔哒”一声自动解开了。
不一会儿,班雨笙略带拘谨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客厅门口。
他换上了一身便装,少了几分身为部长的威严,多了几分邻家大叔的温和,手上还提着一个看起来颇为精致的果篮。
“语先生,doro小姐,下午好。冒昧打扰,实在抱歉。”
班雨笙的姿态放得很低,脸上带着温和而诚恳的笑容。
他将果篮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目光在我们和那只气鼓鼓的胖猫之间扫过,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
我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坐。
我的目光重新落回doro身上,仿佛她正在进行的游戏,是比一位一市之长官的到访更重要的事情。
“有事?”
我的语气平淡如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班雨笙似乎早已习惯了我的态度,他端正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沉吟片刻后,才终于说明了来意。
“是这样的,语先生。您也知道,如今全国都在推广异能者教育,建宁市作为试点,在几所重点中学里开设了‘异能实验班’,招收那些有潜力的年轻孩子。大地……也在其中一个班里。”
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然后继续说道:
“只是,我们虽然有理论教官,但在实战和对力量的认知上,却极度缺乏像您这样真正站在顶点的强者来指引。所以……我想冒昧地邀请您,能否去给那些孩子们……讲讲课?”
讲课?
老师?
这两个词汇在我脑海中盘旋,像是两只误入钢铁丛林的迷途蝴蝶,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滑稽。
我的知识,是在尸山血海中用性命换来的;
我的道理,是刻在骨子里的弱肉强食。
我懂得如何最高效地撕裂血肉、粉碎骨骼,懂得如何利用恐惧瓦解对手的意志,懂得在生与死的毫厘间抓住那一闪即逝的胜机。
但“老师”……这个词汇所代表的传道、授业、解惑,与我所行之道,南辕北辙。
我从未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坐过一天,我的童年与少年,是在福利院冰冷的硬板床和街头无情的风雨中度过的。
让我去面对一群被圈养在温室里的“异能者幼苗”,告诉他们世界的残酷?
这听起来更像是一场行为艺术,一场由天灾扮演园丁的荒诞剧。
我的目光从班雨笙诚恳的脸上移开,落回到客厅中央。
doro已经放弃了与圆头的对峙,她盘腿坐在地毯上,双手捧着游戏手柄,全神贯注地操控着屏幕里的像素小人给她的虚拟“欧润吉”树浇水。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粉色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
圆头则趴在她脚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板,似乎还在为失去小鱼干而生着闷气。
这幅画面,就是我全部的世界。
然后,班大地的脸孔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个眼神执拗、将仇恨与渴望刻在脸上的少年。
我收他为徒,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与我相似的、不肯向命运屈服的火焰。
我给了他方向,却还未曾真正给予他指引。
如果我的出现,能让那团火焰燃烧得更猛烈、更正确一些,而不是在迷茫中自我焚毁……
或许,当一次“老师”,也并非全无意义。
我抬起眼,重新看向正襟危坐、神情紧张的班雨笙。
他似乎已经做好了被我毫不留情拒绝的准备。
我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极其轻微、也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抽空了班雨笙全身的力气。
他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甚至可以说是狂喜的笑容。
“太好了!太感谢您了,语先生!我代表建宁市,代表那些孩子们,谢谢您!”
他有些语无伦次,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便携终端,开始汇报具体安排,“时间定在三天后的下午两点,地点就在市中心的少年宫。那里刚刚改造完毕,有一个能容纳五百人的阶梯教室,安保系统也是最高级别的。届时,全市所有异能实验班的学生都会到场听您的公开课。”
少年宫……我心底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
一个为孩子们提供绘画、舞蹈、乐器等兴趣培训的场所,如今却成了培养新时代超凡战力的摇篮。
这个世界,确实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扭曲着所有旧有的定义。
“我明白了。”
我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到时候我会过去。”
得到确切的答复后,班雨笙没有再多做停留。
他恭敬地告辞,几乎是怀着一种朝圣成功般的激动心情,快步离开了别墅。
客厅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游戏机传出的悦耳电子音乐。
doro放下了手柄,仰起小脸看着我,粉色的眸子里满是好奇:
“人~,你要去当老师吗?老师是做什么的?是像游戏里那样,教小鸡怎么吃东西吗?”
我走到她身边坐下,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
我该如何向她解释?
告诉她,我即将要去教一群孩子,如何在这个变得危机四伏的世界上,更好地去杀戮,以及更好地活下来吗?
“差不多吧。”
我看着她的眼睛,最终只是这样回答道,“教他们一些……能保护好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