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内,死寂无声。
维生系统的低鸣,衬得气氛愈发凝重。
顾知夏抱着手臂,靠在控制台旁,眉心紧锁。
林默那个疯狂的计划,像一根撬棍,正粗暴地撬动着她建立至今的世界观。
“策反宇宙删除键?”
她终于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荒谬感。
“林默,你确定自己的脑子,没被那个叫‘凌’的疯子留下的数据污染?”
“姐姐!不许这么说默哥哥!”
顾念秋立刻挺身而出,鼓着腮帮子,像一只护食的小兽。
她刚从创造“概念神明”的极致兴奋与脱力中恢复,正处在对林默的盲目崇拜期。
在她看来,既然做饭能打架,那做饭劝降一个更厉害的家伙,合情合理。
林默没理会顾知夏的吐槽。
他的手指在光幕上划过,调出了“巡查者”的三维模型。
那完美的几何悖论体在空中旋转,释放着绝对秩序的冰冷之美。
“它现在不是敌人。”林默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宣告物理常数,“千面人把它放在这里,就等于给它套上了一层‘社会身份’。”
“只要是身份,就有规则,有漏洞。”
他放大模型,直指其内部那枚若隐若现的世界之心。
“它的核心逻辑是‘删除异常’,行为却是‘观察变量’。这本身就是矛盾。”
“它是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狱警,是规则的化身,也是规则的囚徒。”
“所以?”顾知夏挑眉。
“所以我们不砸监狱。”林默的目光转向顾念秋,“我们给这个囚徒,讲一个关于‘外面世界’的故事。”
“而你,念秋,就是我们的故事家。”
顾念秋立刻挺起小胸脯,大眼睛里全是光。
“第一道菜,开胃汤。”
林默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我们不谈自由,不谈反抗,那会触发它的防御机制。我们给它一些它从未拥有,甚至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吐出两个字。
“‘遗憾’。”
顾知夏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对,一种回望过去,因无法改变而产生的无力感。”林默解释道,“对于一个只存在于‘当下’,执行绝对‘正确’的逻辑体,‘过去’和‘错误’,就是剧毒。”
“我们要做的,就是为它烹饪一碗,名为‘遗憾’的毒药。”
顾念秋歪着小脑袋,似懂非懂:“做一道菜,需要主料……那‘遗憾’的主料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让舰桥再次沉默。
顾知夏别过头,冷哼一声:“我的记忆里全是厮杀,唯一的遗憾,大概是当初没一枪打爆某个混蛋的脑袋。这东西做出来,能把神都苦死。”
林默知道她在说谁,却没有接话。
他闭上了眼睛。
“我给你一个主料。”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遥远的迷离。
“穿越前,我住的公寓窗外有棵老槐树。夏天常有雷阵雨。我喜欢那时不开灯,坐在窗边,看雨点砸在玻璃上汇成水流,把窗外的世界冲刷得模糊不清。屋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我的呼吸声。”
“……就这?”顾知夏无法理解,“这算什么遗憾?”
“那是一段纯粹的‘过去’。”林默摇头,“一段没有任何意义,不导向任何结果,但确实存在过的时间。”
“它消失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这就是‘遗憾’最原始的土壤。”
他看着顾念秋:“能用吗?”
顾念秋闭着眼,小巧的琼鼻轻轻翕动,像是在嗅探一段虚无的记忆。
数秒后,她用力点头。
“嗯!有一种很安静,很孤单,又很安心的味道!”
“像一块没有放糖也没有放盐,温温的白面包!”
林默的描述,像一根引线,也点燃了顾知夏心中某个被刻意埋葬的角落。
她紧绷的侧脸线条,出现了一瞬难以察觉的柔和。
“……我小时候,父亲书房里有盆兰花。”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情愿,“每年只开一朵,花期三天。我总想着,下次开花,一定要记得天天去看。”
“后来……就再也没有下次了。”
话音刚落,她立刻恢复了冰冷的表情。
但顾念秋捕捉到了。
她兴奋地一拍小手,两眼放光:“有了!姐姐的记忆是‘香料’!一点点,但是味道很重,带着一点点酸酸的,像柠檬皮屑的味道!”
“主料是默哥哥的‘安静的时间’,香料是姐姐的‘错过的花期’……”小丫头在原地转圈,念念有词,“汤底!汤底就用‘言’船长那段记忆里,对着空无一人舰桥发呆的味道!”
她背后,“神厨之心”的光环再次亮起。
光芒不再是金色,而是一种朦胧的,介于黑白之间的灰色。
林默没有打扰她,只是下达了下一个指令。
“我们需要一个舞台。一个能让这碗汤的‘味道’,飘满整个万象天都的舞台。”
半小时后。
万象天都最混乱的“遗忘者集市”里,出现了一个极其违和的摊位。
一张铺着干净白布的小桌。
桌上只摆着一个朴素的白色瓷碗,碗里盛着半碗清澈见底的液体,纯净如水。
桌后,林默一身得体商人服饰,面带微笑。
顾知夏则换上干练的黑色作战服,抱着双臂,如一尊冰雕立于一旁,周身气场足以冻结灵魂。
他们的摊位没有招牌,也不叫卖,与周围嘶吼着推销神明骸骨、星球残骸的摊贩,仿佛来自两个宇宙。
很快,这种怪异吸引了第一个“顾客”。
一个长着上百只复眼的蠕虫商人滑到他们面前,一只眼瞥了眼碗里的“水”,发出嗤笑的精神波动。
【两个疯子,在这里卖白开水?】
林默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免费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