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八落的碎片，是“幽魂鲨”留在这世上的唯一墓志铭。
自然选择号的舰桥内，那神迹般的翠绿色光网缓缓隐去，短暂的死寂被一行在主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所打破。
那是从“幽魂鲨”残骸中唯一幸存的、被“世界树之根”精准捕获的数据核心。
林默的意识沉入其中。
他“看”到的不再是枯燥的代码。
而是一片充斥着尖叫与恐惧的信息废墟。
无数破碎的画面、加密的指令、以及船员临死前绝望的呐喊，如同一场精神风暴，在他庞大的意识之海中呼啸而过。
反物质核心强大的算力，如同一双无形的神之巨手，在这片混乱的风暴中，强行捞出了几块最关键、最坚固的情报碎片，将它们重新拼凑完整。
“不是利维坦的人。”
林默睁开眼，声音不大，却让刚刚从震撼中缓过神来的顾知夏，心头猛地一紧。
主屏幕上，几段被修复的指令被高亮投射出来。
一个由无数利剑构成的、狰狞的白色虎头徽记，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目标：神级战舰“自然选择号”。】
【任务等级：最高优先级侦查。】
【指令来源：白虎公会，第七执行官。】
【任务要求：仅进行远距离观察与情报收集，严禁任何形式的接触与挑衅！】
指令清晰得不带一丝感情，但在这条指令之下，还有另一条被暴力破解的、来自“幽魂鲨”指挥官本人的加密行动预案。
【预案b：目标若为孤舰，可尝试‘相位潜行’与‘精神冲击’。功……归吾身！】
“呵，一个被贪婪烧坏了脑子的蠢货。”
顾知夏看着那条预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但她的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以及的复杂。
原来，敌人只是个奉命踩点的斥候，却因为贪功冒进，将自己和整艘船都变成了宇宙的尘埃。
这让她感到快意的同时，也有一股更深的不安。
白虎公会……
又一个陌生的名字。
蓝悦口中的那盘棋，远比她们想象的要拥挤。
这片混乱海域，就像一个巨大的、散发着血腥味的饵料场。
他们，就是那块最肥美的饵料。
“又、又有坏蛋要来抓我们了吗？”
顾念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小小的身体几乎要贴在林默的身上，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音。
刚才那艘看不见的敌人，和那阵直刺脑髓的噪音，显然给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阴。
她不怕那些看得见的钢铁巨兽，却怕这种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的未知威胁。
“放心。”
顾知夏走过来，将妹妹搂进怀里，用一种属于姐姐的、不容置疑的笃定语气说道。
“有我在，有……他在，没人能伤害你。”
话虽如此，顾念秋依旧是小脸煞白，一只小手死死地抓着林默的衣角，像一只受惊后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爪子的小猫，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吓得不轻。
林默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那温暖而干燥的手掌，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威胁已经清除。”
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都回去睡觉，这里有我。”
顾知夏看了一眼依旧惊魂未定的妹妹，又看了一眼林默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点了点头。
她知道，让他守着，确实是眼下最稳妥的安排。
“走，小秋，姐姐陪你回去。”她拉着妹妹的手，柔声安慰道。
“……嗯。”
顾念秋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林默，小脸上写满了不安，最终还是被姐姐牵着，离开了舰桥。
夜，重归于寂。
林默回到自己的房间，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意识与整艘战舰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他的房门被悄悄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小熊睡衣的小小身影，抱着一个巨大的胡萝卜抱枕，像一只做贼心虚的小松鼠，光着脚丫，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
林默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站在门口，纠结得脚趾都蜷缩起来的顾念秋，有些无奈。
“怎么了？”
被当场抓包，顾念秋吓得一个哆嗦，怀里的胡萝卜抱枕都差点掉在地上。
她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害怕，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要掉不掉。
“默哥哥……”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小声地，近乎央求地说道。
“我、我一个人睡不着……我害怕……”
“我一闭上眼睛，就感觉有那个看不见的坏蛋，会偷偷爬到我的床底下……”
她说着，小步跑到林默的床边，用那双泫然欲泣的、任谁看了都无法拒绝的眼睛望着他，可怜兮兮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我……我今天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她飞快地补充道，生怕林默误会。
“我就睡在地上！或者睡在椅子上就行！只要……只要能待在默哥哥的房间里，我就不怕了……”
林默沉默了。
他看着顾念秋那双毫无杂质、只有纯粹的依赖与信任的眼睛，心中那份因“白虎公会”而起的凝重，也悄然散去了几分。
他叹了口气。
或许，这样也不错。
至少，这份温暖与喧闹，证明他们还真实地“活”着。
而不是棋盘上，冰冷的棋子。
“地上凉。”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妥协。
“床很大，睡得下。”
“耶！默哥哥最好了！”
顾念秋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像一只得到了全世界糖果的小袋鼠，脸上哪还有半点泪痕。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噔噔噔地就跑向了林默那张宽大柔软的床。
然后，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型，无比豪迈地趴了上去。
小脑袋在枕头上满足地蹭来蹭去，嘴里还发出像小猫一样的呼噜声。
“默哥哥！这里好安全啊！”
她看到林默走过来，立刻兴奋地坐起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快来快来！我们一起睡！”
窗外，是冰冷死寂的宇宙，和潜伏在黑暗中未知的敌人。
窗内，是温暖的灯光，和一个已经在他床上占据了有利地形、正拍着枕头催促他快点上床的……小小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