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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元年的秋末,汴梁城已浸在料峭寒意里。

皇城承晖殿内,炭火盆里的松木烧得正旺,兽首形的铜盆沿上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偶尔爆出的火星溅在青砖地,转瞬便熄了。

徐天坐在御案之后,身上只着一件玄色常服。

他眉头紧锁,手指正无意识地敲击着面前那份刚从海路送达、由军驿八百里加急呈送来的战报,节奏从起初的散乱渐至急促,像擂在众人心头的鼓点。

战报是靖海侯徐忠遣快船送抵登州,再由登州换马,驿卒不惜跑死三匹战马,日夜兼程送来的。

帛书是江淮产的细缣,质地柔韧,却被海水浸得发皱,边角处还沾着几点已然发暗的血渍——那血渍不是新鲜的猩红,而是黑褐色的凝块,边缘晕开淡淡的盐霜,显是书写时情势紧迫,或许写报人正身处刀光剑影之中,甚至可能带着伤。

上面的字迹略显潦草,有些笔画因手抖而歪斜,字字句句都透着焦灼:“北征军登陆卢龙后,连下三县,然契丹先锋耶律苏率万余骑猝至,石守信部三千人被困于渝关旧堡,粮仅三日之需;杜仲中军主力受阻于青龙河,苦战一日一夜方得渡,士卒疲敝,甲胄多有破损;耶律德光亲统契丹主力五万,已过燕山,不日将至;幽州伪唐守军赵延寿部闭城固守,倚仗城防顽抗,我军粮道遭契丹游骑袭扰,海上补给线因风浪受损,运力骤减……”

御案下首,四位议政院直学士屏息垂手而立。

首席张谏年目光落在战报上,眉头拧成了川字,次席高郁心里正飞快盘算着汴梁至登州的粮草转运、车马调配,脸上满是凝重。

兵部尚书赵瑾刚从城外大营赶来,甲胄未及全卸,胸前的明光铠还沾着尘土,腰间悬着铜制兵符,神色刚直却难掩焦虑,时不时瞥一眼舆图上渝关的位置。刑部尚书张文频频看向徐天,等待着陛下的决断。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以及徐天敲击御案的“笃笃”声,反倒更衬得气氛压抑。

良久,徐天终于抬起眼,目光如电,扫过四位重臣。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把利剑劈开了沉寂:“情形,诸位都清楚了。杜仲打得苦,石守信陷得深,耶律德光来得快。幽州坚城在前,契丹铁骑在侧。我军虽初战得利,然锋锐已挫,亟需破局。”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在殿壁的巨大燕云舆图前。这舆图是用三幅绢布拼接而成,用淡墨勾勒山川,朱砂标注州府,渝关的位置被一个红圈重重圈出,旁边用小字注着“契丹南下咽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徐天的手指精准地落在渝关,指尖按压着绢布,留下浅浅的印子:“破局之关键,在此!石守信若能早一刻拿下渝关,便能扼住契丹南下之咽喉,耶律德光的数万铁骑便难以全力驰援幽州,杜仲的压力骤减,整个燕云战局便能盘活!”

他的手指又重重敲在幽州的位置,朱砂标注的“幽州”二字被指腹磨得微微发亮:“反之,若渝关久攻不下,或被契丹抢先加固,则耶律德光大军便可与耶律苏先锋会师,甚至可能与幽州守军内外呼应。届时,我军将陷入三面受敌之绝境,前有幽州坚城,后有契丹铁骑,侧有伪唐游骑,千里远征,粮草不继,后果不堪设想!”

四位学士的面色愈发凝重。

张谏率先开口,语气沉稳却透着难掩的忧虑:“陛下,石将军被契丹先锋精锐万余困于土堡,虽暂得喘息,然兵力悬殊,缺粮少械,恐难久持,更遑论反攻夺关。杜大将军主力虽已渡河,然苦战之后亦需休整,且需直面幽州坚城与可能出援的赵延寿部,兵力已捉襟见肘。若再从京师或杜大将军处分兵援渝关,只怕……”他话未说完,却微微摇头——汴梁守军本就因抽调精锐北上而兵力不足,杜仲那边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里还有兵可分?

徐天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谁说要从杜仲那里分兵?”他走回御案,手指重重点在舆图上汴梁的位置,朱砂标注的“汴梁”二字旁,用墨笔写着“京师守备八万”:“朕问你们,如今汴梁城内及周边,共有多少守军?”

高郁对兵力数字最为敏感,立刻躬身答道:“回陛下,经此前抽调南方精锐北上,现今京师由靖国侯周本统辖的守备兵力,共计八万。其中五万为原京师禁军,多是平定中原后收编的梁军旧部,经半年整训,战力已复;三万乃广陵、光州等地调来的精锐,皆是随陛下平定江淮、跨海征闽的老兵,战力最为强悍。”

“八万。”徐天重复了一遍,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固守汴梁,防备可能来自伪唐李存勖的异动,六万五千人,绰绰有余!”

此言一出,四位学士皆是一惊。赵瑾忍不住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京师乃国本,安危系于天下!昔年朱温篡唐,便是先控汴梁,朱友贞困守汴梁,终至亡国。八万之数尚恐不足,岂能再减?若抽调兵力,万一李存勖趁机来犯,或有乱匪袭扰,后果……”

“没有万一!”徐天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与决绝,“李存勖困守魏州,麾下残兵,且多是老弱,李莽率五万大军盯得他喘不过气,连出城操练都不敢,安敢犯我天威?此刻天下之险,不在汴梁,而在燕云!此刻天下之重,不在守成,而在进取!”

他目光灼灼,扫过四人,眼中闪烁着征战多年磨砺出的锋芒:“朕意已决,从周本麾下,分出广陵镇将崔协所带来的那一万五千士卒!这些儿郎,皆是随朕平定江淮、跨海征闽的老兵,他们在闽地的山岭里追过盗匪,在东海的风浪里杀过海盗,见过风浪,耐得住海上颠簸;他们下得船便能提刀杀人,上马便能冲锋陷阵,是百战锐卒!唯有他们,能担此驰援重任!”

“陛下!”张文也急了,上前一步躬身道,“纵是精锐,一万五千人,面对契丹万余先锋和随时可能到来的耶律德光数万大军,亦恐寡不敌众啊!且从汴梁至登州,千里驰援,需行陆路;从登州至渝关,需渡海路,疲师远征,战力能存几分?若援军未至而石将军已败,或至而不能速胜,则燕云战局危矣!”

“所以,要快!要给他们最好的!”徐天猛地一拍御案,案上的铜制镇纸都被震得跳了一下,“传旨工部尚书王神机!将工部武库新研制的铠甲、兵刃、弓弩,全部调拨出来,优先配给崔协部!要什么给什么,不得有误!告诉王神机,这是国战,是关乎燕云得失、天下安危的国战!倾尽所有,也要把这一万五千人给朕武装到牙齿!”

他语速极快,思路清晰,显然早已在心中反复盘算:“兵部、京兆尹!即刻征调城内所有可用马车、驮马!不是用来拉粮草,是用来拉人!让士卒们轮换乘车骑马,节省体力,务必以最快速度赶到登州!登州那边,徐忠的接应船只必须备好,人一到,立刻装船北运!不得有片刻延误!”

“陛下,”张谏深吸一口气,做最后的劝谏,他知道皇帝心意已决,但仍需尽臣子之责,“此事实在太过行险。崔协部固然精锐,然兵力终究有限。渝关之敌乃契丹先锋,皆是百战之骑,非寻常胡虏可比。若援军不至,或至而不能速胜,则石将军危矣,渝关难下,整个北伐大局恐将动摇。是否……再斟酌一二?或令杜大将军设法分兵策应,哪怕只是派一支轻骑袭扰契丹后路,亦可缓解石将军之困?”

徐天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燕云舆图,仿佛能穿透绢布,看到杜仲正率军在青龙河畔浴血搏杀,看到石守信在旧堡内坚守待援。

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不。杜仲那边,朕不干涉。临阵掣肘,乃兵家大忌。朕既然用他为主帅,便将前线决断之权全权付与他!幽州战局,复杂万变,是攻是守,是缓是急,由他自行权衡决断!朕只要结果,不问过程!成败之功罪,皆由朕一人担之!”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信任与期许:“告诉杜仲,朕信他。让他放开手脚去打,不必顾虑后方,汴梁朕替他守着;粮草,朕替他筹着;援军,朕替他派着!他只需专心破敌,拿下幽州,荡平燕云!”

他猛地回身,看向四位学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自信与决绝,那是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枭雄才有的眼神:“至于行险?这天下,本就是朕与将士们一刀一枪从血火中搏杀出来的!哪一场大战不是行险?光州城外,朕以尸山为桥撞开城门,哪一次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今日之势,唯有行险,方能破局!这一万五千广陵老卒,就是朕砸向渝关的铁锤!朕赌他们能撕开契丹人的防线,赌石守信能抓住战机拿下雄关,赌杜仲能不负朕望攻克幽州!”

“诸位,”他的目光扫过张谏、高郁、赵瑾、张文,语气郑重而恳切,“此刻不赌,更待何时?不是朕有必胜的把握,是那些跟随朕历经百战、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精锐将士,给了朕赌博的底气和勇气!执行吧!”

皇帝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决心已如金石,不可转移。四位学士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忧虑,但最终都化为一丝被陛下豪情点燃的决意。他们齐齐躬身,声音虽沉重却无比清晰:“臣等遵旨!”

圣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瞬间在汴梁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中激荡起巨大的涟漪。一道道指令从皇城发出,沿着石板铺就的街巷,迅速传往工部、兵部、京兆府、城西大营……整个汴梁,都因这道紧急圣旨而动了起来。

旨意首先抵达工部衙门。

此时已近午时,工部尚书王神机正蹲在工坊的熔炉旁,督造一批新型的“神火飞鸦”。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工匠出身的官员,穿着一身沾着铁屑的青色官袍,头发用一块粗布巾扎着,脸上满是烟灰,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他手里拿着一根铁钎,正小心地调整着熔炉的风口,火焰“呼呼”地舔舐着炉壁,将里面的铁块烧得通红。

“大人!陛下紧急圣旨!”一名工部吏员捧着锦盒,气喘吁吁地跑进工坊,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变调。

王神机闻言,立刻扔下铁钎,顾不上拍掉手上的烟灰,快步接过锦盒。

打开一看,里面的圣旨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陛下的指令清晰明了:调拨武库所有新制军械,优先配给崔协部,武装到牙齿!

“好!好!”王神机看完,激动得一拍大腿,声音因兴奋而有些嘶哑,“陛下英明!这才是国战该有的样子!”他二话不说,立刻扔下手头所有事务,亲自带着几名属官和一队禁军,冲向工部武库。

工部武库位于汴梁城西,是一座占地数十亩的庞大院落,四周是两丈高的土墙,墙上插着荆棘,门口由禁军昼夜值守。

沉重的库门是铁皮包裹的实木门,上面挂着两把黄铜大锁,钥匙由工部和禁军共同掌管。

此刻,随着王神机一声令下,两名禁军士兵合力打开铜锁,“吱呀”一声巨响,库门缓缓打开,一股混杂着铁锈、皮革和桐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库内灯火通明,数十根牛油烛悬挂在梁上,照亮了堆积如山的军械。

军械按种类分类堆放,明光铠堆成了小山,擘张弩整齐地排列在木架上,百炼横刀插在刀架里,箭杆堆得像麦垛……王神机眼神炽热,如同看着自己最珍爱的孩子,指着那些崭新锃亮的装备,高声下令:“快!把新造的那批明光铠都搬出来!对,就是胸腹带护心镜、以冷锻法制成的那批!轻便又坚固,五十步内弩箭难透!每人一套,连头盔、护臂、护腿都不能少!”

几名工匠连忙上前,两人一组,小心翼翼地搬起明光铠。

这些明光铠是用冷锻工艺打造的,甲片薄而坚硬,边缘打磨得光滑,甲片之间用牛皮绳连接,活动自如。

护心镜是黄铜打造的,直径近一尺,打磨得如同镜面,能映出人影。

工匠们一边搬,一边仔细检查,若是发现甲片有瑕疵,立刻换下,绝不让一件不合格的铠甲流入军中。

“还有那批擘张弩!”王神机的声音在库内回荡,“就是射程能到二百七十步的那批!每把弩配三十支棱破甲锥头箭!全部调出!一点都不能剩!”

负责弩箭的工匠连忙应诺,将擘张弩从木架上取下。

这些擘张弩是工部新研制的,弩身是桑木做的,上面刻着校准的刻度,弩机是黄铜的,脚踏的部位包裹着铁皮,弓弦是用多股牛筋拧成的,坚韧无比。

棱破甲锥头箭的箭头是铁制的,呈锥形,上面有三道血槽,箭头尾部有倒钩,一旦射中,很难拔出。

“新打的百炼横刀!刃口加了镔铁的,吹毛断发!还有长柄破甲斧、钩镰枪、流星锤……都搬出来!一件不留!”王神机越说越激动,走到刀架旁,拔出一把百炼横刀,刀刃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用手指轻轻拂过刀刃,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好刀!好刀!崔将军的儿郎们拿着这刀,定能砍破契丹人的皮甲!”

工部的官吏和工匠们奔跑忙碌,号子声、金属碰撞声、车轮滚动声响成一片。

无数崭新的铠甲、兵刃、弓弩被小心翼翼地装上大车,大车是木质的,车轮上裹着铁皮,防止磨损。

每辆大车都用油布覆盖,再用麻绳捆紧,由两名工匠押车,在一队队禁军的护卫下,火速运往广陵兵所在的城西大营。

与此同时,兵部的文书如同雪片般飞出。

兵部衙门内,数十名吏员伏案疾书,用狼毫笔在竹简或绢布上书写着征调令,墨汁不够了就喊一声,外面的杂役立刻捧着砚台进来添墨。

写完的文书盖上兵部的铜印,由差官迅速送往京兆府和各街巷的车马行。

汴梁的街巷上,顿时热闹起来。京兆府的衙役、兵部的差官拿着铜制令箭,奔走在石板路上,他们穿着青色公服,腰间挂着令牌,见了车马行就闯进去,高声喊道:“奉兵部钧令!征调所有四轮马车、双轮辎重车!骡马一并征用!官府按市价给付租金,若有损伤,照价赔偿!战时紧急征调!不得有误!违令者以资敌论处!”

汴梁是五代时期的大城市,车马行遍布街巷。

王记车马行的老板王老汉正坐在柜台后拨算盘,听到差官的喊声,连忙放下算盘,拱手作揖:“官爷息怒!小的这就叫人牵马出车!”他喊来几个家丁,让他们把院子里的十辆四轮马车和十五匹骡马都牵出来,骡马身上还套着崭新的马具,是上个月刚做的。

王老汉看着这些车马,心疼得直咧嘴,但想到是为了北伐战事,为了陛下,还是咬了咬牙,没说一句怨言。

也有一些富户心存不满。

城南的张员外家有五十匹骡马,平日里用来拉货,听闻要征调,让家丁挡在门口,不肯交出。

差官见状,立刻出示兵部令箭,厉声道:“张员外!陛下有旨,战时征调,违者以资敌论处!你是想抗旨不成?”张员外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让家丁牵出骡马,还亲自递上一壶茶水,陪着笑脸:“官爷息怒!小的只是一时糊涂,绝不敢抗旨!”

不到一个时辰,汴梁城内的数百辆马车、数千匹驮马便被汇集到指定的校场。

校场是往日禁军操练的地方,此刻挤满了车马,车夫们大多是临时征来的,穿着粗布长袍,站在一旁,看着整齐排列的车马,脸上满是敬畏,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大规模的征调,更未曾见过即将乘坐这些车马的精锐大军。

城西大营,广陵兵驻地。

此时已近未时,一万五千士卒刚刚结束上午的操练,正坐在营地上准备用餐。

他们来自江淮,虽已到北方数月,却依旧带着南方人的精干,口音里还带着点江淮腔。他们的铠甲是旧的,但保养得极好,甲片擦拭得发亮,兵刃也磨得锋利。

士卒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手里拿着陶碗,碗里是麦粥和咸菜,还有一块干硬的麦饼,这是他们的午餐。

突然,中军鼓号齐鸣!牛皮鼓敲出急促的节奏,铜号吹出高亢的旋律,不是平日操练的节奏,而是最高级别的集结令!

所有士卒一愣,随即扔下碗筷,以最快的速度披甲、持械、冲向校场集结。

动作迅捷,鸦雀无声,只有甲叶碰撞的铿锵之声,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有的士卒刚端起碗,听到鼓声,随手将碗放在地上,抓起旁边的铠甲就往身上套;有的士卒正在擦拭兵器,立刻将兵器背在背上,拔腿就跑。

广陵镇将崔协顶盔贯甲,大步走上点将台。

他他曾是徐忠麾下的先锋将领,随徐忠跨海征闽,在闽地的泉州城下斩杀过海盗首领,在福州的巷战中带头冲锋,是一员悍将。

此刻,他穿着一身旧的明光铠,腰间悬着一把百炼横刀,站在点将台上,目光扫过台下的士卒,如同鹰隼般锐利。

台下的一万五千名广陵兵已整齐列队,形成一个巨大的方阵。

他们站得笔直,甲胄齐全,兵刃在手,目光坚定地看着点将台,等待着将领的命令。

营地上,只剩下散落的陶碗和未吃完的麦饼,却没有人去理会,此刻集结令就是最高指令,一切都要为集结让路。

崔协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压过了呼啸的北风:“儿郎们!刚接到陛下紧急军令!”

校场上落针可闻,所有士卒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北伐大军,已在燕云站稳脚跟,连克数城!然,契丹胡虏不甘失败,遣数万铁骑南下,其先锋万余,已将我北伐先锋石守信部,围困于渝关之外旧堡!”

消息如同重锤,砸在每个士卒的心头。

石守信!他们都认识,是功勋卓着的悍将!如今竟被契丹胡虏围困,生死未卜!

“石将军麾下仅有三千人,粮仅三日之需,却要面对万余契丹铁骑的猛攻!”崔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愤怒与决绝,“陛下有旨!令我部——即刻拔营!轻装简从,携最好之军械,乘最快之车马,驰援登州,登船北上!”

他拔出腰间的百炼横刀,刀刃指向北方,声音如同惊雷:“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击破契丹先锋,与石将军会师,拿下渝关,把契丹胡虏给我堵在长城之外!让他们知道,我大吴的儿郎,不是好欺负的!让他们知道,我广陵的老卒,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汉!”

没有冗长的动员,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胜似任何动员。

广陵老卒们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眼中燃起熊熊的战意。

北伐!援救同袍!对战契丹!每一个词都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让他们想起了在江淮的征战,想起了在闽地的厮杀,想起了陛下的恩宠,想起了身后的家国!

“吾皇万岁!大吴万胜!”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如同星火燎原。

瞬间,校场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万胜!万胜!万胜!”

声音震天动地,连皇城方向似乎都能隐隐听到。

士卒们挥舞着兵刃,拍打着重甲,整个大营都沸腾起来,杀气直冲云霄。

崔协看着群情激昂的部下,重重一拳砸在点将台的栏杆上,栏杆上的木屑都被震落:“好!这才是我广陵好儿郎!解散!立刻回营准备!一个时辰后,校场集结出发!延误者,军法从事!”

“喏!”士卒们齐声应道,声音整齐划一,如同惊雷。

队伍迅速解散,士卒们奔跑着回到营房,收拾简单的行囊。

他们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块贴身的玉佩,那是家人给的念想,其余的东西都留在营中,由留守的士兵看管。

很快,工部运送新式装备的车队抵达营区,数十辆大车停在校场旁,油布被掀开,露出里面崭新的明光铠、擘张弩、百炼刀。

“都过来领装备!一人一套,仔细检查,有问题立刻换!”负责分发装备的工部吏员高声喊道。

士卒们排着队,依次领取装备。

一名叫王小六的年轻士卒,来自广陵乡下,随崔协征战两年,接过一套明光铠,迫不及待地试穿起来。

明光铠比他原来的旧甲轻了不少,却更坚固,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甲片灵活自如,没有丝毫滞涩。

他又接过一把百炼横刀,拔出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试着砍了一下旁边的木桩,“咔嚓”一声,木桩被砍断,刀刃却完好无损。“好刀!”王小六兴奋地喊道,脸上满是激动。

一名叫张铁柱的老兵,年近五旬,是广陵兵中的老资格,曾随陛下在寿州城下拼杀过。

他接过一套明光铠,仔细检查了每一片甲片,又拉了拉弓弦,听声音判断是否合格。“不错,都是好东西!”张铁柱满意地点点头,对身边的王小六道,“小子,好好拿着这些家伙,到了渝关,多杀几个胡虏,为陛下争光!”

王小六用力点头:“放心吧,张叔!我一定多杀胡虏!”

一个时辰后,校场上已然换了一番景象。

一万五千士卒,全员换装完毕。

崭新的明光铠在冬日黯淡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擘张弩斜背在身后,百炼横刀悬挂腰侧,箭囊里装满了棱破甲锥头箭,整个军阵如同一片钢铁丛林,散发出冲天的杀气。

士卒们站得笔直,目光坚定,虽然脸上带着一丝对家乡的眷恋,却更多的是奔赴战场的决绝。

营门外,征调来的数百辆马车、数千匹驮马已然准备就绪。

马车是四轮的,车厢宽敞,能坐十个人;驮马是健壮的骡马,能驮两个人。车夫们大多是临时征来的,穿着粗布长袍,站在马车旁,看着这支精锐肃杀的军容,一个个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知道,自己将要运送的,是大吴的希望,是北伐的精锐。

崔协翻身上马,他的战马是一匹黑色的骏马,是陛下赏赐的,名叫“踏雪”。

他最后看了一眼汴梁城的方向,皇城的轮廓在远处隐约可见,他在心中默念:“陛下,臣定不辱使命!”随后,他猛地拔出佩刀,向前一挥:“出发!”

命令一下,军队迅速动了起来。

按照事先安排,士卒们分批登上马车,或骑上驮马。

车夫们挥动马鞭,“驾!驾!”的吆喝声响起,车轮滚滚,马蹄嘚嘚,这支承载着汴梁期望、皇帝重托的精锐援军,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大营,沿着驰道,向着东方登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队伍采取了最急迫的行军方式。

马车上的士卒轮换休息、吃饭,干粮是麦饼和肉干,水是装在皮囊里的温水,都在车上解决,不用下车。

骑马的士卒则与驮马轮换乘坐,骑累了就下来坐车,坐车累了就再骑马,最大限度地保存体力。

沿途州县早已接到快马通传,提前在驿站备好了热水和简单的食物。

驿站是土坯房,里面烧着炭火,热水用大陶缸装着,食物是麦饼和咸菜。

队伍经过时,只稍作停留,士卒们快速接过热水和食物,便立刻启程,毫不耽搁。

崔协骑在马上,不断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前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再快!一定要赶在耶律德光主力到达之前赶到渝关!一定要救出石守信!一定要拿下渝关!他时不时勒住马,回头看一眼队伍,见士卒们虽然疲惫,但依旧保持着整齐的队形,没有一人掉队,心中稍安。

天渐渐暗了下来,下起了小雪。

雪花落在士卒们的明光铠上,很快融化,变成水珠,顺着甲片滑落。

士卒们的头发上结了白霜,呼出的气是白色的,马呼出的气也带着白雾。

驰道是土路,冬月结了冰,车马走在上面有些打滑,车夫们连忙在车轮上绑上草绳防滑。

尽管如此,队伍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依旧在风雪中疾驰。

一名叫李二狗的士卒,来自光州,随崔协征战多年,此刻正坐在马车上,靠在车厢壁上休息。

他看着窗外的风雪,想起了家中的老娘,老娘在他出征前,给他缝了一件棉袄,还塞了一块玉佩,让他带着,保佑他平安。

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玉佩是暖的,仿佛带着老娘的体温。“娘,您放心,儿子一定能活着回来,还能立战功,让您过上好日子!”李二狗在心中默念,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就这样,队伍日夜兼程,不敢有片刻停歇。

白天,他们在风雪中疾驰;夜晚,借着月光和火把的光亮,继续前进。

车夫们换了一批又一批,马匹也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广陵老卒们,始终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向着登州的方向前进。

数日后,登州港已然在望。

凛冽的海风裹挟着冰凉的咸腥气息扑面而来,比汴梁的寒风更多了几分粗粝和野性。

港口内,桅杆如林,靖海侯徐忠麾下的接应舰队早已整装待发。

巨大的楼船如同浮动的堡垒,静静地泊在码头旁,船身是松木做的,外面涂了桐油防水,桅杆是杉木的,高达数丈,上面挂着硬帆,帆是麻布做的,涂了桐油,呈灰褐色。

较小的斗舰、走舸穿梭其间,水手们正在进行最后的补给和检查,有的在搬运粮草,有的在检查船帆,有的在擦拭弩箭,一片忙碌景象。

连续多日几乎不眠不休的急行军,让广陵老卒们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许多人嘴唇干裂,眼窝深陷,握着兵器的手指冻得通红僵硬。

然而,他们的眼神却依旧锐利,身躯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一根根绷紧的弓弦。崭新的明光铠上沾满了路途上的泥泞和风雪,却依旧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彰显着他们的不屈与坚定。

没有过多的休整,甚至没有一句废话。崔协刚到码头,徐忠派来的副将周禾便快步上前,拱手道:“崔将军!末将周禾,奉靖海侯之命,在此接应!船只已备好,粮草、淡水也已充足,只待将军与士卒们登船!”

崔协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有劳周将军!传令下去,即刻登船!”

命令迅速下达,士卒们以小队为单位,沉默而高效地沿着跳板,汇入那一艘艘巨大的楼船之中。

跳板是木板铺的,下面有木柱支撑,有些士卒因为疲惫,脚下打了个趔趄,旁边的战友立刻伸手扶住,没有一人摔倒。

战马被牵入专门的船舱,船舱内铺着干草,防止战马滑倒;沉重的装备和粮草被吊装机具迅速装载,吊装机具是木质的,用人力拉动,“嘎吱嘎吱”地响着,却异常稳固。

整个港口只剩下军官的口令声、脚步声、车轮声以及海风的呼啸声,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里。

水手们站在船舷旁,看着登船的广陵老卒,眼中满是敬佩,他们知道,这些士卒将要奔赴的,是生死未卜的战场,是关乎国家安危的前线。

崔协最后站在码头上,回望了一眼来路,中原大地已隐没在铅灰色的天际线下,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雪景。

他深吸一口海风,海风带着咸腥味,呛得他咳嗽了几声,却也让他精神一振。

他转身,大步登上了为首的“定海”号楼船。

“定海”号是徐忠麾下最大的楼船,船长数十丈,宽十丈有余,分为三层,底层是货舱和马舱,中层是士卒的住处,上层是指挥台和弩箭舱。

崔协登上指挥台,周禾早已在此等候,手里拿着一张海图。“崔将军,这是从登州至渝关外海的海图,暗礁和风浪区都已标注清楚,预计明日黄昏可抵渝关外海。”周禾指着海图上的一处标记,声音被风扯得有些模糊。

崔协接过海图,海图是绢布做的,上面用墨笔勾勒着航线,暗礁的位置用黑色圆点表示,旁边注着“水深丈余,避之”,风浪区用虚线标出,注着“冬季多风浪,需绕行”。他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好!传令下去,起锚!升帆!”

“喏!”周禾高声应道,转身下达命令。

随着嘹亮的号令,“定海”号巨大的船身缓缓移动,硬帆在海风的吹拂下渐渐展开,吃满了风,推动着巨舰驶离港口。

其后,数十艘大小舰船依次启航,组成一支庞大的舰队,劈开灰蓝色的波涛,向着北方,向着那片正被战火炙烤的土地,义无反顾地驶去。

海上的航行同样是对意志的考验。

海风越来越大,卷起数尺高的巨浪,拍打着船身,楼船在浪涛中上下颠簸,如同一片叶子。

“将军,喝口水吧。”一名亲兵递过来一个皮囊,里面装着温水。

崔协接过皮囊,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流下,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他看向船舷旁的士卒,见他们虽然难受,却没有一人抱怨,有的还在互相鼓励,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敬佩。“都是好样的!”崔协在心中默念,“等此战结束,定要请陛下好好赏赐他们!”

周禾走到崔协身边,指着前方的海面:“将军,前面就是成山角了,过了成山角,再向北行百里,就是渝关外海。根据探报,契丹的游骑已在渝关附近巡逻,我们需小心行事,避免被发现。”

崔协点点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北方:“传令下去,所有舰船降下部分船帆,减慢速度,保持队形,做好战斗准备!一旦发现契丹游骑,立刻发出信号,弩箭手准备射击!”

“喏!”周禾应道,转身传达命令。

舰船缓缓降下部分船帆,速度减慢,在海面上形成整齐的队形,如同一条巨大的乌龙,在波涛中潜行。

士卒们也渐渐适应了海上的颠簸,不再呕吐,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检查兵器,擦拭铠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崔协站在指挥台上,望着北方那片越来越近的海域,仿佛能听到渝关方向传来的厮杀声,仿佛能看到石守信在旧堡内坚守的身影。他握紧了腰间的百炼横刀,心中默念:“石将军,坚持住!我们来了!契丹胡虏,准备好迎接我大吴儿郎的怒火吧!”

海风吹拂着他的战袍,猎猎作响。这支承载着希望的舰队,在茫茫大海中破浪前行,向着那片血火交织的战场,不断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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