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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城,闽王宫。

暮春的暖风本该带着草木初盛的湿润气息,此刻却裹挟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铁锈味。

这气味若有若无,丝丝缕缕,从宫墙的缝隙里、从紧闭的窗棂后渗透出来,弥漫在灯火稀疏的殿宇之间,压得人心头发慌。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透笼罩在闽王王审知脸上的那层灰败。他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座上,身形微微佝偂,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去了脊梁。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拉动。阶下,猩红的地毯上,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褐色血迹触目惊心,那是刚刚被拖出去的劝降臣子留下的唯一印记。

“共存亡?” 一声嘶哑的冷笑从王审知喉咙深处挤出,带着无尽的嘲讽和绝望,“孤的闽国,孤的基业!岂能拱手让于那徐天小儿?他想做那吴王,想一统东南?做梦!”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寥寥几名心腹将领和宗室子弟。“谁再敢言降,” 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犹如此獠!诛其满门!”

阶下众人,如王延翰、王延禀等,头颅垂得更低,无人敢应声。一股无形的寒意,比殿外那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更浓烈,死死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

殿外的夜,更深了。宫阙的阴影在惨淡的月光下张牙舞爪,檐角的风铃偶尔被风吹动,发出几声空洞而凄凉的轻响。白日里那道象征着王权的朱漆宫门,此刻在摇曳的灯笼光晕下,像一张沉默而巨大的血口。

宫城之外,福州城的心脏地带,数处深宅大院的密室中,气氛却与死寂的王宫截然不同。

烛火被刻意压得很低,只映亮几张苍白而焦灼的脸。吏部尚书陈光嗣、户部侍郎林硕、以及掌握着福州城防营部分兵马的都尉郑彦华等人,正围坐在一张檀木圆桌旁,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和恐惧。

“王审知疯了!” 陈光嗣的嗓音干涩发颤,手指神经质地抠着光滑的桌面,“他这是要拉着整个福州、拉着我们所有人给他陪葬!吴军已经灭了钱镠,那徐忠的水师何等厉害?我们挡得住吗?”

“挡不住!绝对挡不住!” 林硕肥胖的脸上全是冷汗,声音带着哭腔,“吴越王钱镠,那是何等枭雄?连他都落得个削爵软禁的下场!可徐天毕竟留了他性命,留了钱氏宗族!我们若降……” 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未必不能保全富贵身家性命!”

郑彦华一直沉默着,他是武将出身,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旧疤,此刻在昏暗光线下更显阴沉。

他缓缓抬起眼皮,扫过眼前两张惊惶的脸:“富贵?身家?先想想怎么活过今晚吧!大王今日殿上杀人立威,其意已是决绝。他既不信我们,我们还能坐以待毙?” 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王宫卫戍,大半在延钧公子手里,那是大王死忠。但外城巡防营,还有驻守南薰门、水部门的两营兵马,主将是我旧部,可用!”

“你的意思是……” 陈光嗣的心猛地一跳。

“先下手为强!” 郑彦华眼中凶光一闪,手重重按在桌面上,“趁着消息还没完全走漏,趁着大王以为我们已被吓破胆!联络所有能联络的人,家中死士全部召集!寅时三刻,以‘勤王护驾,清君侧’为名,冲击王宫!目标只有一个——生擒王审知!只要把他绑了献给徐忠,福州城就是我们的投名状!届时,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勤王护驾”四个字,被他念得杀气腾腾。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随即又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点燃。陈光嗣和林硕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不反,必死;反了,尚有一线生机!

“干!” 陈光嗣猛地一拍大腿,眼中再无犹豫。

“通知各府,死士集结!” 林硕也咬牙应道。

寅时,夜色最浓稠的时刻。

福州城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泥沼,连犬吠都听不到一声。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夜幕之下,暗流汹涌。数条通往王宫方向的偏僻街巷里,黑影幢幢,无声地汇聚。

他们是各家大臣府中豢养的死士,是这些权贵豪强在乱世中最后的爪牙和依仗。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目模糊,唯有手中的兵刃在偶尔泄露的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幽光——磨损的横刀、沉重的骨朵、甚至还有涂抹了剧毒的短弩。

没有甲胄,只有一身亡命徒的凶悍气息。

郑彦华身披一件不起眼的深色布袍,站在一条漆黑小巷的阴影里,看着眼前攒动的人头,粗略一数,竟不下三百之众!他心中稍定,这些亡命徒,就是他今夜搏命的筹码。

“诸位!” 郑彦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死士耳中,“今夜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攻入王宫,擒住闽王!赏千金,授官身!退后者,立斩!祸及妻儿!”

死士们沉默着,眼神却像饿狼般亮起。千金、官身,这是他们这些活在阴沟里的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无须更多言语,血腥的诱惑已经点燃了他们骨子里的兽性。

“走!” 郑彦华手一挥,当先没入更深的黑暗。数百黑影如同鬼魅,贴着墙根,无声而迅疾地扑向夜色中那座巍峨宫城的侧翼——守卫相对薄弱的西华门。

与此同时,王宫深处,养心殿侧殿。

闽王王审知并未就寝。他枯坐在灯下,手中摩挲着一柄冰冷的佩剑。殿内只点了一支蜡烛,光线昏暗,将他佝偂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冰冷的地砖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心悸紧紧攫住了他,白日里那滩刺目的血迹,总在眼前晃动。他总觉得,这死寂的宫殿里,隐藏着噬人的凶兽。

“父王。” 殿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是他的次子,福州马步军都指挥使王延钧。王延钧身量魁梧,一身戎装未卸,按刀立于门外阴影中,宛如一尊沉默的铁塔。他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锐利如鹰隼。

“钧儿?” 王审知的声音透着疲惫,“外面……可有异动?” 他终究是乱世里厮杀出来的枭雄,对危险的嗅觉异常敏锐。

王延钧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平稳:“回父王,宫禁各处皆已加派双岗,儿臣亲自巡查,未见异常。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郑彦华都尉府邸,一个时辰前,有数批不明身份之人潜入,至今未出。”

“郑彦华?” 王审知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睁,昏黄的烛光下,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心头那层不祥的预感。“他……好大的狗胆!” 一股暴戾之气陡然升起,瞬间冲散了所有疲惫。他猛地站起,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凸,“逆贼!都是逆贼!”

他一步冲到殿门口,几乎是咆哮着下令:“延钧!立刻点齐你麾下亲卫!给孤围了郑彦华府邸!府中上下,无论男女老幼,鸡犬不留!其余参与密谋者,名单呢?陈光嗣、林硕……” 他报出一连串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全部拿下!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儿臣领旨!” 王延钧眼中寒光暴涨,没有丝毫犹豫,抱拳应诺,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廊间急促回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王审知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他扶着殿门冰冷的朱漆柱子,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神怨毒如蛇。他抢占了先机,他要让这些背叛者付出血的代价!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对手的疯狂,也低估了乱世之中,那些被逼到绝境的人所能爆发出的毁灭力量。

西华门。

这座平日里仅供宫人杂役出入的宫门,守卫不过两队,二十余人。夜已深沉,守卫的士兵虽未懈怠,却也难免困意上涌。突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什么人?!” 当值的队正猛地惊醒,手按刀柄,厉声喝问。

回答他的,是一阵撕裂夜空的尖啸!

“咻!咻咻咻!” 数十支弩箭从黑暗中攒射而出!强劲的弩矢带着致命的破风声,瞬间覆盖了小小的门洞!猝不及防的守卫惨叫着倒下大半,血花在昏暗的灯笼光下凄厉绽放。

“杀进去!” 郑彦华狰狞的吼声响起!他身先士卒,手中一柄沉重的开山刀狠狠劈向那惊魂未定、试图关闭宫门的士兵!刀光闪过,一颗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飞上半空!

“轰!” 沉重的宫门被后面汹涌扑上的死士们合力撞开!三百多名如同地狱恶鬼般的亡命徒,挥舞着各式兵刃,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和汗臭,狂吼着冲破了这象征着王权尊严的最后一道薄薄屏障!他们眼中只有疯狂的杀戮和对那“千金官身”的贪婪渴望。

“敌袭——!” 凄厉的警报终于划破了王宫的宁静。幸存的守卫敲响了警锣,尖锐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深宫大院中疯狂震荡。

然而,郑彦华一伙的突袭虽然凶狠,却并未如预想般势如破竹。王延钧的反应太快了!

就在西华门遇袭的锣声刚刚响起,一阵更为沉重、更为整齐、如同闷雷滚过地面的脚步声,已经从王宫核心区域——养心殿的方向,朝着西华门这边急速压来!

王延钧亲自率领的闽王亲卫到了!

这些亲卫,才是王审知真正的底牌。

他们人数约在两百左右,却个个身披精良的札甲,头戴顿项盔,手持长柄斩马刀或精铁长枪。

队列行进间,甲叶碰撞发出哗哗的、令人心胆俱寒的整齐声响,一股久经战阵、视死如归的剽悍杀气扑面而来。他们沉默着,唯有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咚咚”声,如同踏在人的心脏之上。

两支人马,就在西华门内那片不算开阔的庭院和通往内宫的甬道上,轰然撞在了一起!

没有阵前喊话,没有试探。一方是身披铁甲、训练有素、结阵而战的王庭亲卫;另一方是衣衫褴褛、状若疯魔、只为搏命求富贵的亡命死士。碰撞的瞬间,便是血肉横飞的修罗场!

“噗嗤!” 一名冲在最前的死士,手中锈迹斑斑的横刀狠狠砍在亲卫的胸甲上,只溅起一溜火星,留下一道白痕。不等他收刀,亲卫冰冷的长枪如同毒蛇般突刺而出,精准地贯入他毫无防护的咽喉!死士眼珠凸出,嗬嗬作响,鲜血喷溅了亲卫半身。

“铛!” 沉重的骨朵砸在亲卫的头盔侧面,发出巨大的震响。亲卫只是微微晃了晃,反手一刀,斩马刀带着凄厉的风声,将挥舞骨朵的死士连人带武器斜劈成两段!内脏和鲜血泼洒一地。

死士们人数占优,打法更是悍不畏死。

有人被打倒在地,肠穿肚烂,依旧死死抱住亲卫的腿,用牙齿啃咬甲叶缝隙!有人身中数枪,兀自嘶吼着扑上,抱住亲卫滚倒在地,用匕首疯狂捅刺对方甲胄的接缝处!

更有甚者,掏出随身携带的石灰包、毒粉,不管不顾地朝着亲卫阵列抛洒!

亲卫的阵型被这不要命的打法撕开了口子。铁甲虽坚,却也挡不住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亡命攻击。一名亲卫被几个死士扑倒,沉重的甲胄反而成了累赘,无数把短刀匕首朝着他面门、颈项疯狂捅刺,瞬间将他变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结阵!稳住!” 王延钧怒吼着,他并未冲在最前,而是居中指挥。手中一柄长柄陌刀如同门板,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将冲近的死士连人带兵器斩碎。他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针,勉强维系着亲卫阵列不至于彻底崩溃。

郑彦华浑身浴血,状若疯虎。他的开山刀已经砍得卷刃,身上也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看到王延钧的身影,眼中凶光大盛!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王延钧,这些铁罐头就完了!

“王延钧!纳命来!” 郑彦华狂吼一声,带着身边十几个最为凶悍的死士,如同尖刀般朝着王延钧的方向猛扑过去!沿途试图阻挡的亲卫,被他们以命换命的打法强行撞开!

庭院之内,尸体迅速堆积。鲜血不再是流淌,而是汇成了小溪,在青石板的缝隙里肆意蔓延,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濒死的哀嚎、绝望的咒骂、兵刃撞击的刺耳声响、骨头碎裂的闷响……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乐章。灯笼被撞翻、踩碎,光线越发昏暗,人影在血泊和阴影中扭曲搏杀,如同群魔乱舞。

混乱中,一盏倾倒的青铜烛台滚落在地,燃烧的蜡烛引燃了旁边垂落的锦缎帷幔。橘红色的火苗“腾”地一下窜起,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质窗棂和雕梁画栋!

“走水了!” 有人惊恐地尖叫。

火!在这血肉磨坊的中心,骤然升腾而起!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因杀戮而扭曲的面孔,照亮了满地狼藉的残骸和肆意横流的血浆,将这场血腥的内讧映照得如同炼狱图景。浓烟开始弥漫,混合着血腥味,更加令人窒息。

王延钧一刀劈开一个扑到近前的死士,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抹了一把脸,看到那迅速蔓延的火势,再看向依旧在疯狂扑来的郑彦华等人,心中猛地一沉。不能再拖下去了!

“弩手!” 王延钧厉声暴喝,声音穿透了喧嚣的战场!

庭院两侧的宫墙上,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现了数十名身披轻甲的弩手!他们一直隐忍不发,此刻接到命令,冰冷的弩矢瞬间对准了庭院中混战的人群,尤其是郑彦华那伙扑向王延钧的亡命徒!

“放!” 冰冷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判。

“嗡——!”

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响!数十支强劲的弩矢如同骤雨般激射而下!它们无视敌我,冷酷地覆盖了那片区域!

“噗噗噗噗……”

利器入肉的闷响连成一片!冲锋在前的郑彦华首当其冲!一支弩矢狠狠贯穿了他的大腿,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带得一个趔趄!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弩矢接踵而至,洞穿了他的胸腹!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冒出的血洞,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砸在血泊里。

他身边那十几个最凶悍的死士,也在这一轮无差别的箭雨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瞬间倒下一片!惨叫声戛然而止。

这一轮精准而冷酷的覆盖射击,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了疯狂的死士们头上。郑彦华死了!主心骨瞬间崩塌!看着宫墙上那再次拉开弩弦、闪烁着死亡寒光的箭头,残余的死士们眼中那狂热的火焰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

“跑啊!” 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

崩溃发生了。残余的死士再也顾不上什么“千金官身”,如同炸窝的蚂蚁,丢下兵器,哭喊着四散奔逃。有的冲向宫门,有的慌不择路跳入旁边的水池,更多的人则被王延钧的亲卫如同砍瓜切菜般追上、斩杀。

王延钧拄着染血的陌刀,剧烈地喘息着,甲胄上挂满了碎肉和血污。他看了一眼地上郑彦华怒目圆睁的尸体,又抬头望向宫墙上的弩手,眼神复杂。这胜利,是用同袍的血和无差别杀戮换来的。

他转头,望向养心殿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夜空。

王宫内的大火,在夜风的助长下,已然失控。

广陵,吴王宫,承晖堂。

更漏里的水滴不紧不慢地坠落,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嗒……嗒……”声。广陵的夜风带着江水的湿润,从敞开的雕花长窗涌入,吹得承晖堂内烛火摇曳不定,在光洁如镜的黑色金砖地面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徐天并未穿那身彰显王权的十二章衮服,只着一件玄色云纹锦袍,腰间松松系着玉带。

他斜倚在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中,一手支颐,另一只手随意地翻动着面前几份来自光州、庐州关于屯田与漕运的奏报。烛光勾勒出他深刻的侧脸轮廓,眉宇间带着一丝处理冗杂政务后的淡淡倦意。

内侍监李肆如同一抹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殿外暗影中滑入,脚步轻得几不可闻。他手中捧着一个细长的、封着火漆的铜管,躬身走到御案前数步,垂首肃立。

徐天眼睫未抬,目光依旧停留在奏报上,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

“王上,” 李肆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内侍特有的恭谨与平稳,“闽地,‘夜枭’急报。”

翻动纸张的手指微微一顿。

徐天终于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初时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倦怠,但当目光触及李肆手中那枚熟悉的、带有特殊暗记的铜管时,那点倦怠瞬间如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鹰隼攫取猎物前的专注与锐利。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指节修长,稳定有力。

李肆立刻趋前两步,将铜管恭敬地放在徐天掌心,随即又悄无声息地退回到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徐天熟练地用小指上锋利的玉甲划开火漆,拧开铜管,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密写纸。他将其凑近烛火,烘烤片刻,一行行细密的墨色字迹如同变戏法般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纸面。

“……王审知殿前斩劝降臣……郑彦华、陈光嗣、林硕等纠集死士逾三百,寅时袭西华门……王延钧率亲卫阻截……双方血战于内庭……死伤狼藉……郑彦华毙于乱弩……余者溃散……王宫大火,延及养心殿侧殿……”

字字惊心,句句喋血。福州城内那场惨烈而荒谬的宫廷叛乱与镇压,透过冰冷的文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看着看着,徐天脸上的线条一点点松弛下来。起初是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牵动,接着是肩膀微微的耸动。终于,一声短促而畅快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哈!”

这笑声在空旷寂静的承晖堂内显得格外清晰。他索性不再压抑,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胸膛起伏,低沉而浑厚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后竟至放声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闽王!好一群忠臣!” 笑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快意。他拍了一下扶手,又重重拍了一下,“好一个‘共存亡’!孤的大军尚未兵临城下,尔等倒先自己杀了个血流成河!精彩!着实精彩!”

他笑得几乎要流出眼泪,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滑稽也最省力的戏剧。烛火被他笑声带起的气流搅动,疯狂地跳跃着,将他的影子在身后高大的书架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舞动,如同张牙舞爪的魔神。

笑声渐歇,徐天抬手,用指腹随意地抹了一下眼角笑出的湿润。他再次看向手中那份染着无形血色的密报,眼中的笑意迅速冷却、沉淀,最终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闪烁着冷酷而精准的算计光芒。

“自毁长城,天助我也。” 他低声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

他猛地坐直身体,方才的慵懒一扫而空,整个人的气势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锋芒毕露!他一把抓过案头那支特制的紫毫硬笔,笔锋饱蘸浓墨,在一张空白的、印有狻猊暗纹的王令笺纸上,龙飞凤舞地疾书起来。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征闽行营招讨使徐忠:”

“闽都自溃,王庭喋血,火焚宫阙,此天亡王氏之兆!战机稍纵即逝,岂容片刻蹉跎?”

“着尔即刻尽起楼船之锐,扬雷火之帆,昼夜兼程,直捣福州!三日内,孤要看到闽王宫门,为朕洞开!”

“破城之后,负隅者尽屠!然闽王王审知及其直系血脉,务必生擒活捉,押解广陵!孤,另有‘厚赐’!”

“此令,十万火急!延误者,军法从事!”

最后一个“徐天”的落款签押,写得如刀劈斧凿,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写罢,他看也不看,将墨迹淋漓的王令向前一推。

“李肆!”

阴影中的老内侍如同鬼魅般应声而出:“老奴在。”

“即刻启用‘飞鹞’,八百里加急!将此令,送达徐忠帅舰!” 徐天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半分置疑。

“遵旨!” 李肆双手捧起那仿佛还带着主人杀伐之气的王令,深深一躬,迅速转身,无声而迅疾地消失在殿外的黑暗之中。

承晖堂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唯有烛火,还在不安地跳跃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徐天缓缓起身,负手踱到敞开的雕花长窗前。广陵城的万千灯火在脚下铺展,更远处,是沉沉睡去的浩渺长江,以及长江之外,那即将被战火彻底点燃的东南大地。

夜风带着江水的微腥扑面而来,吹动他玄色的袍袖。他微微眯起眼,眺望着东南方向那片被沉沉夜色笼罩的虚空。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案头烛火猛地一跳,爆出一个明亮的灯花。那跳跃的光,清晰地映在他幽深的瞳孔深处,仿佛两簇永不熄灭的、燃烧着征服欲望的冰焰。

三日后,福州。这个念头在他心中无声滚动,带着铁与血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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