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寒雾如同冰冷的裹尸布,沉沉地压在广陵城头,也压在城外无边无际的淮南军营盘之上。玄色的“徐”字王旗与狰狞的铁签营旗在湿冷的夜风中沉重地垂落,偶尔被风扯动,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营中刁斗之声穿透浓雾,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如同巨兽沉睡时的心跳。火把的光芒在雾霭中晕开成一片片昏黄模糊的光团,映照着壁垒森严的寨墙、寒光闪烁的鹿砦拒马,以及影影绰绰、如同鬼魅般巡弋的甲士身影。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硝火味、马匹的腥臊、铁器的锈气,以及一种大战将临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中军帅帐内,牛油巨烛高燃,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巨大的沙盘几乎占据了大半空间,广陵城及周边山川水道的模型纤毫毕现,密密麻麻的黑色小旗已如毒蛇的獠牙,深深抵在象征城池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混杂着墨汁、皮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花见羞的清冷幽香残余。
徐天一身玄色锦袍,负手立于沙盘前,目光如同淬火的寒铁,死死钉在广陵城的模型上。连日围城的压力与即将到来的决战,在他眉宇间刻下深痕,却无损那双深潭般眼眸中燃烧的冰冷火焰。他身后,张谏、杜仲、徐忠、王神机、周本等核心文武肃立两侧,帐内气氛凝重如铅。
帐帘被无声地掀起,带进一股湿冷的夜气。张谏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袍,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他并未看沙盘,而是径直走到徐天侧后方,深深一揖,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主公,夜深雾重,然谏心有所虑,如鲠在喉,不得不言。”
徐天并未回头,只从喉间发出一个低沉的音节:“讲。”
张谏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沙盘上广陵城那厚实高大的城墙模型:“广陵城,自古雄镇,城高池深,粮秣储备虽被围困多日,然杨吴经营多年,府库根基犹在,绝非旦夕可竭。据降卒及细作所报,城内守军虽士气低迷,然仍有近三万之众!其守将孙德威,乃杨吴宿将,虽勇莽却非庸才,更兼有城池之利,若其抱定死守之心,驱使城中军民负隅顽抗……”
他顿了顿,语速加快,带着一种谋士特有的精准剖析:“我军虽士气如虹,然攻坚拔城,历来为战事之最惨烈者!纵有火器之利,然‘轰天雷’破墙耗弹甚巨,‘猛火油柜’亦受风向、射程所限。若强攻,我军纵胜,亦必是尸山血海,精锐折损惨重!此其一也。”
“其二,杨吴虽主力尽丧于金陵、牛渚,然其根基尚存!润州(镇江)有徐知诰残部盘踞,常、苏二州仍有可观兵力!若我军顿兵坚城之下,久攻不克,此辈见有机可乘,或袭扰我粮道,或发兵来援,内外交困,则局势危矣!”
“其三,”张谏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荆南高季昌,狼子野心,窥伺我光州盐利久矣!据侍卫司密报,其已密遣斥候,于光州边境反复刺探!虽因不明我军留守虚实,尚不敢轻举妄动,然其心叵测,如芒在背!若我军主力长期被拖在广陵城下,一旦荆南探得我后方空虚,必如饿狼扑食,断我归路,夺我根基!届时,前有坚城未下,后有强敌来袭,纵有回天之力,亦恐难挽狂澜!”
张谏的分析条理清晰,鞭辟入里,每一个字都敲在帐内诸将紧绷的心弦上。杜仲眉头紧锁,徐忠握紧了腰间刀柄,王神机看着沙盘上广陵高大的城墙模型,眼神凝重,连刚刚以血誓立下投名状的周本,也下意识地摸了摸包扎着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强攻坚城的惨烈,谁都清楚。
“故,为今之计,”张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谋定后动的沉稳,“谏以为,当行‘围点打援’之策!以广陵为饵,围而不攻,或仅以小股精锐轮番佯攻疲敌!主力则养精蓄锐,分兵扼守要津,静待润、常、苏等地杨吴余孽来援!彼等离巢远来,兵疲将骄,我军以逸待劳,正可于野战中将其各个击破!待其有生力量尽丧,广陵孤城,外援断绝,内粮耗尽,守军士气必然崩溃!届时,或可不战而下,或可一鼓而破,皆事半功倍!此乃以最小代价,获全胜之功!亦可震慑荆南、汴梁,使其不敢轻举妄动!望主公三思!”
帐内一片沉寂,只有牛油蜡烛燃烧的哔剥声。张谏的计策,稳妥、老辣,最大限度地规避了强攻的风险,充分体现了其作为顶尖谋士的战略眼光。这无疑是当下最符合兵家之道的选择。
徐天缓缓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没有对张谏计策的赞许,也没有被质疑的不悦,只有一片冰封的沉凝。他没有立刻反驳张谏,而是将目光投向侍立一旁、如同铁塔般的侍卫司统领杜仲。
“杜仲,荆南方向,侍卫司最新密报。”
杜仲一步踏出,甲叶铿锵,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启禀主公!侍卫司安插于荆南之‘夜枭’,半个时辰前刚以鹰讯传回急报!高季昌已密令其麾下悍将倪可福,点齐马步军一万五千,集结于安州(今湖北安陆)与光州交界处!其斥候活动范围已深入我光州境内三十里!虽尚未有越境攻击迹象,然其营盘之中,攻城器械正在加紧打造!‘夜枭’判断,高季昌此獠,绝非虚张声势!其必是在等待一个确切消息——确认我军主力是否真的深陷广陵,光州是否……空虚可图!一旦其探明实情,或闻我军在广陵城下受挫,其獠牙,必将立刻撕咬过来!”
杜仲的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帐内的温度又降了几分!荆南高季昌,这条窥伺在侧的恶狼,已经亮出了爪牙,只待时机!
徐天的目光移向张谏,声音低沉而清晰:“张卿之策,老成谋国,确为上上之选。若假以时日,徐徐图之,必可尽收全功。”
张谏眼中刚掠过一丝欣慰,徐天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然,时不我待!”徐天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紧迫,“杜仲的情报,只是其一。其二,魏州战报!”
他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手指重重敲在代表魏州(今河北大名)的位置:“晋王李存勖与朱友贞在魏州的决战,已近尾声!李存勖虽攻势如潮,然朱友贞困兽犹斗,依托坚城拼死抵抗!据汴梁密线所报,魏州之战,最迟一月,必有结果!”
徐天的手指猛然划向汴梁方向,眼中寒芒暴涨:“一旦魏州尘埃落定,无论胜败,朱友贞都必将腾出手来!他对我徐天,早已是寝食难安!若我顿兵广陵,久攻不下,朱友贞岂会坐视?他必会抽调北方精锐,哪怕只是数万偏师南下!届时,北有汴梁虎视眈眈,西有荆南高季昌这条恶狼扑咬!而我军主力被拖在广陵城下,进退维谷!张卿,此等局面,纵有围点打援之策,我军可能分兵抵御?光州盐场、申州铁矿、乃至我们刚打下的根基之地,可能保全?”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张谏心头!他脸色微变,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只虑及杨吴余孽和荆南,却忽略了北方那场决定天下大势的决战,以及汴梁对徐天那深入骨髓的忌惮!魏州之战结束,无论谁胜谁败,对深陷广陵的淮南军而言,都绝非福音!汴梁朱友贞,绝不会放过这个背后捅刀、坐收渔利的绝佳机会!
“这……”张谏一时语塞,谋士的自信在残酷的全局大势面前,出现了动摇。
“其三!”徐天不给张谏喘息之机,手指猛地戳向沙盘东面,代表吴越国钱镠势力范围的区域,“杨吴这块肥肉,想分一杯羹的,可不止我们!钱镠坐拥两浙,兵精粮足,其水师更不容小觑!他虽与我等暂时相安,然其野心岂在杨吴之下?若我军在广陵迁延日久,露出疲态,你以为钱镠会坐视我们独吞苏南膏腴之地?他必会挥师北上,与我争夺润、常、苏诸州!届时,我军将与吴越精锐在杨吴腹地鏖战,荆南、汴梁再趁火打劫……张卿,此局何解?!”
帐内死寂!徐天所描绘的,是一个真正的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的绝境!张谏的围点打援之策,在如此险恶的全局挤压下,瞬间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成为葬送整个淮南基业的催命符!
冷汗,彻底浸透了张谏的后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徐天郑重一揖:“主公英明!是谏思虑不周,险误大事!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当行雷霆手段,速战速决!”他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对徐天决断的深深叹服。
徐天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块砸落:“所以,广陵,必须在半月之内!彻底拿下!迟则生变,后患无穷!”
“末将等,誓死效命!”杜仲、徐忠、王神机、周本轰然抱拳,眼中再无半分对强攻的疑虑,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徐天走到沙盘前,手指如刀,开始点划部署,语速快如疾风:
“张谏!”
“臣在!”
“你坐镇中军,总督粮秣军械转运,安抚新附之地,弹压一切不稳苗头!同时,以本王名义,再给钱镠去信!告诉他,本王承诺不变——苏南之常州、苏州,待本王取下广陵,尽归他吴越!请他务必按兵不动,静待瓜分!信中语气要软中带硬,让他明白,若敢异动,本王不介意先调转枪头,与他钱塘水师在长江口先做过一场!”
“臣遵令!”张谏肃然领命,眼中精光闪烁,立刻领会了这稳住侧翼、分化强敌的外交手腕。
“徐忠!”
“末将在!”水师统领徐忠(石头)跨步上前,眼中战意熊熊。
“点齐你巢湖水师所有‘雷火舰’、‘蒙冲’快船!明日寅时,拔锚起航!目标——仪征!给本王拿下仪征渡口,彻底封锁运河(邗沟)入江口!断掉广陵最后一条可能的水路粮道!更要像钉子一样,给我钉死在仪征!绝不许润州徐知诰残部,或任何一路援兵,从水路靠近广陵半步!”
“末将领命!水在,仪征在!绝不放一船入江!”徐忠声如金石,轰然应诺。
“周本!”
“末将在!”和州镇将周本精神一振,血誓之后,他渴望着用战功证明自己。
“你的和州营,主攻南门!”徐天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广陵南门位置,“南门守将乃你旧识,副将孙德威更与你有血仇!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激将、劝降、强攻!明日总攻开始,你的营旗,必须第一个插上南门城头!若遇孙德威,死活不论!但本王要他的人头,祭奠你阵亡的亲兵!也让城里的守军看看,负隅顽抗的下场!”
“末将谢王爷成全!”周本眼中瞬间燃起复仇的烈焰,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末将必斩孙德威狗头!若南门不破,末将提头来见!”
“王神机!”徐天目光转向火器营统领。
“末将听令!”王铁锤(王神机)声如洪钟。
“明日卯时三刻,总攻开始前,本王要看到一场‘铁雨’!”徐天的声音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冷酷,“所有‘梢炮’、‘旋风炮’!所有‘八牛弩’!所有‘猛火油柜’!给本王对准广陵北门、西门、东门三面城墙!尤其是北门!本王不管你库存多少!给本王打!狠狠地打!不要吝啬火药!不要吝啬火油!不要吝啬石弹!本王要城头守军抬不起头!要城墙崩塌!要城楼化为火海!要整个广陵城,都在这铁与火的洗礼中颤抖!为步兵登城,扫清一切障碍!”
“末将遵令!”王神机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兴奋,“王爷放心!明日定让那广陵城头,沐浴在王爷赐予的‘铁雨火海’之中!保管给王爷轰出一条通天坦途!”
“杜仲!”徐天最后看向自己的亲兵统领,亦是侍卫司的实际掌控者。
“末将在!”杜仲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
“你率本王亲卫铁签都重甲精锐,随本王坐镇中军,主攻北门!”徐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直刺沙盘上广陵城的心脏,“待王神机‘铁雨’洗城之后,便是你我破城之时!城破之后,按先前军令——负隅顽抗者,尽屠!杨氏宫眷,皆为营妓!杨隆演死活不论,取其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本王要他的头颅,悬于东门之上!”
“末将谨遵王令!”杜仲抱拳,杀气冲天,“铁签所指,鸡犬不留!”
部署已毕,帐内杀气盈野,战意沸腾!但徐天心中,尚有一丝理性需要最后的验证。他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深处。
【寰宇星图启动!推演:张谏‘围点打援’策略与宿主‘半月强攻’策略,在当前局势下之优劣成败概率!】
冰冷的数据流瞬间在意识中奔涌:
【推演输入参数:
- 当前时间:乾化五年冬月初七
- 宿主实力:核心战兵(含巢湖水师),和州营(士气中等),新整编辅兵+敢死营3000(战力不稳)。火器优势显着(轰天雷储备充足,猛火油柜可用)。
- 敌军实力:广陵守军约(士气低迷但据城),润州徐知诰残部约8000(机动威胁),常、苏等地吴军约(分散,驰援需时)。
- 外部威胁:荆南高季昌(集结兵力于边境,威胁度:高,行动阈值:确认光州空虚)。汴梁朱友贞(魏州战事胶着,威胁度:中高,行动阈值:魏州战事结束\/广陵久攻不下)。吴越钱镠(按兵不动,威胁度:中,行动阈值:宿主受挫\/瓜分利益不均)。
- 后勤:粮秣足支三月,军械充足,火器补给线稳固。
- 时间窗口:魏州战事预估结束时间:15-25日。荆南高季昌确认光州空虚所需时间:预估7-10日(若我军无动作)。钱镠耐心预估:20日左右。
】
【策略推演:
**方案一:张谏‘围点打援’(预估耗时:40-60日)**
- 成功概率(彻底平定杨吴):68.3%
- 成功前提:1. 成功歼灭所有来援杨吴军(概率75%)。2. 荆南高季昌未在关键节点发动攻击(概率:若光州守备被其探明,低于30%)。3. 汴梁未在魏州结束后立即大规模南下(概率:低于40%)。4. 钱镠严格保持中立(概率:60%,随宿主受挫或利益诱惑降低)。
- **失败风险:** 多线作战概率:82.7%。光州失守概率:若荆南进攻,高达78.5%。遭遇汴梁、荆南、吴越三方夹击概率:41.6%。核心结论:风险极高!成功依赖过多不可控外部因素,极易因一处崩坏导致全局崩溃!预估我军战损:核心战兵折损或超35%(因多线作战及长期消耗)。
**方案二:宿主‘半月强攻’(目标:15日内破广陵)**
- 成功概率(攻破广陵):78.3%(基于火器优势、守军士气、三面强攻部署)
- 成功前提:1. 火器压制有效摧毁守军意志及关键城防(概率85%)。2. 周本和州营于南门打开突破口\/牵制有力(概率70%)。3. 徐忠水师成功封锁运河,隔绝润州援兵(概率90%)。4. 钱镠受赂按兵不动(概率85%)。
- **失败风险:** 强攻坚城伤亡惨重(预估核心战兵折损:20-30%)。攻城受挫,士气受打击(概率22%)。若15日未克,触发荆南高概率进攻(>90%)及汴梁南下风险激增。核心结论:风险集中于攻城本身及后续时间压力,但外部干扰因素因速胜策略而大幅降低!一旦破城,整合杨吴资源速度将指数级提升,可迅速回师应对荆南、震慑汴梁!
**星图推演结论:** 在当前高度紧迫之时间窗口与多重外部威胁挤压下,‘半月强攻’策略总体成功概率及可控性远高于‘围点打援’!其核心优势在于以己方最强势之火器与兵力,在最短时间内消除最大威胁源(广陵),打乱所有潜在敌人的部署节奏,夺取战略主动权!建议执行!】
冰冷的推演数据如同洪流,清晰无比地映证了徐天战略决策的正确性与紧迫性!78.3%的破城概率,足以压上一切!而拖延的风险,高达82.7%的多线崩盘可能,更是绝不能承受之重!
徐天猛地睁开眼!深潭般的眼眸中,最后一丝疑虑被彻底碾碎,只剩下冰封万里的决绝与燃烧的杀意!
“诸将!”徐天的声音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带着斩断一切的锋芒,响彻帅帐:
“按令行事!各归本营!”
“明日辰时——”
“铁雨洗城!三路齐攻!”
“半月之内,本王要在广陵宫杨隆演的龙椅上,用他的人头——下酒!”
“遵令!!!”帐内诸将,血贯瞳仁,齐声怒吼!那吼声汇成一股狂暴的飓风,冲出帅帐,撕裂了沉沉的寒雾与黑夜!
帐外,淮南军庞大的战争机器,随着这道最终命令的下达,彻底开动到了极致!无数士兵从营帐中涌出,沉默而迅速地检查着刀枪甲胄。火头军彻夜不熄地埋锅造饭,肉香混合着米香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辎重营的号子声此起彼伏,沉重的炮车构件、成箱的火药、一桶桶粘稠的猛火油被源源不断地推向前沿阵地。铁匠铺的炉火映红了半边天,叮叮当当的锻打声不绝于耳,为损坏的兵刃甲胄做最后的修补。
王神机的火器营阵地,更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巨大的梢炮、旋风炮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在工匠的吆喝和绞盘的呻吟声中缓缓调整着狰狞的炮口,黝黑的炮身反射着冰冷的寒光。一筐筐沉重的石弹、一箱箱用油纸和木箱密封的“轰天雷”,堆积如山。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将猛火油注入特制的铁柜,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油味。每一个步骤都透着一种毁灭前的狂热与压抑的寂静。
巢湖水寨,徐忠(石头)站在旗舰“雷火”号的船头。冰冷的江风吹动他玄色的披风。脚下,数十艘战船已升起风帆,水手们正在做最后的检查,锚链哗啦啦收起的声音在寂静的江面上格外清晰。他的目光投向东方,那是仪征的方向,也是封锁运河、斩断广陵最后生路的战场!明日寅时,这支承载着关键使命的舰队,将劈开寒雾,直扑目标!
周本回到了和州营驻地。营中篝火熊熊,映照着士兵们或紧张、或兴奋、或带着一丝迷茫的脸庞。周本站在一处土台上,高高举起他那包扎着、隐隐渗出血迹的手掌,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兄弟们!明日!南门!破城的首功,王爷给了咱们和州营!血仇,王爷准我亲手去报!富贵,就在眼前!是当孬种被人戳脊梁骨,还是跟着老子,用刀枪给咱们和州营拼出个前程!给死去的袍泽报仇!你们——说!”
短暂的沉寂后,如同火山爆发!
“杀!杀!杀!”
“破南门!斩孙德威!”
“跟着周将军!拼了!”
……
复仇的火焰与对功勋的渴望,瞬间点燃了整个营盘!
中军帅帐内,烛火通明。徐天独自立于沙盘前,玄袍的身影被烛光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帐壁上,如同蓄势待发的魔神。帐外,那无数细微的、却汇聚成一股巨大洪流的备战声响——甲胄铿锵、绞盘呻吟、战马嘶鸣、士卒低吼……如同最雄浑的战鼓,敲击着他的耳膜,也点燃着他胸中那焚尽八荒的野火。
广陵城内,那昏聩的君王和绝望的守军,可曾听到这来自地狱边缘的序曲?
明日,当第一缕惨白的晨曦刺破寒雾之时,这片土地,将迎来一场由铁、火、血共同谱写的毁灭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