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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大梁宫,紫宸殿。

后梁皇帝朱友贞死死攥着那份自淮南广陵而来的表文,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惨白的脸上青筋突突跳动。殿内侍立的宦官宫女早已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丝动静引来灭顶之灾。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吴…王?”朱友贞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扭曲和极致的怨毒。他猛地扬起手中那份用词恭谨、实则字字如刀的奏表,狠狠掼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他也配?!一个光州溃兵爬出来的贼囚,侥幸得了些地盘,就敢向朕讨要王爵?‘诸道兵马元帅’?‘世袭罔替’?他徐天想干什么?!”

咆哮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帝王尊严被彻底践踏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采石矶、牛渚山传来的那些染血战报,黑云都两万精锐化为飞灰,金陵门户洞开,杨隆演那颗腌渍过、面目狰狞的首级悬在广陵东门… 徐天那柄骨朵锤砸碎杨吴伪玺的景象,如同噩梦缠绕。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使相赵岩硬着头皮出列,深深躬下身,宽大的袍袖几乎触地。

他心知肚明,这“吴王”之封,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光州、申州、寿州、庐州,如今连杨吴的心脏广陵都落入了徐天掌中,更兼有那巢湖水师和神鬼莫测的火器。此时撕破脸,汴梁精锐陷在魏州与晋王李存勖苦战,拿什么去填淮南那个血火熔炉?一个不慎,便是引火烧身,让那徐天有了公然扯旗造反的借口。

“息怒?”朱友贞猛地转向赵岩,赤红的眼睛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朕都被这逆贼骑在头上了!你们这些宰执,平日里口若悬河,如今怎么哑巴了?拿不出一个制衡徐天的法子,只会让朕息怒?!”

赵岩额头渗出冷汗,腰弯得更低,声音却异常清晰:“陛下明鉴!徐天此獠,凶顽狡诈,兵锋正锐,且新得广陵,气焰嚣张。与其此时激怒于他,不若…不若暂且应其所请。”

他偷眼觑了下皇帝几乎要杀人的脸色,语速加快:“‘吴王’不过虚名,‘诸道兵马元帅’之职亦限于淮南一隅。给他!给他便是!稳住他,使其暂时安于淮南,为我大梁屏障,抵御吴越。待魏州战事了结,陛下腾出手来,再调集天下精兵,徐徐图之,何愁此獠不灭?此乃…以虚名换实利啊,陛下!”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朱友贞粗重的喘息声。他死死盯着赵岩,又扫过殿中其他噤若寒蝉的大臣。理智终究压过了狂怒。

赵岩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他被怒火灼烧的心头。是啊,徐天的刀,此刻就悬在汴梁的南大门。

他颓然跌坐回御座,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拟旨…”朱友贞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疲惫和屈辱,“册封…徐天为吴王,加授诸道兵马元帅,淮南节度使如故,许…世袭罔替。”每一个字,都像从他心头剜下一块肉。

“陛下圣明!”赵岩和众臣连忙山呼,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空洞。

“圣明?”朱友贞惨笑一声,抓起御案上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如意——那是他平日最心爱之物,摩挲把玩从不离手——狠狠掼向殿柱!“朕是窝囊!”伴随着一声清脆刺耳的裂响,价值连城的玉如意瞬间粉身碎骨,碎片四溅。

“滚!都给朕滚出去!”

寿州,栖鸾阁。

窗外春意渐浓,几只新燕在檐下啁啾,柳条抽出嫩黄的芽。朱清珞坐在窗前的绣墩上,手中是一件尚未完工的玄色锦袍,金线在领口和袖缘勾勒出威猛的狻猊纹样。

一针,一线,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祈盼和牵念都缝进这柔软的织物里。自徐天挥师东进,她的心便如同悬在万丈深渊之上,每一日都漫长如年。广陵战事胶着,光州告急的消息隐约传来,更让她寝食难安,眼下的淡淡青影便是明证。

忽然,一阵急促而带着狂喜意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阁中的宁静。侍女阿萝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小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激动得语无伦次:“王…王妃!大捷!天大的捷报!广陵…广陵城破了!大王…大王他…吴王!大王受封吴王了!”

“哐当!”朱清珞手中的绣花针掉落在地,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她猛地站起身,锦袍滑落膝下也浑然不觉,一双美眸死死盯住阿萝,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说什么?广陵…破了?大王…无恙?”

“千真万确!王妃!”阿萝扑到朱清珞跟前,眼中闪着泪光,那是狂喜的泪水,“是杜将军派来的信使,八百里加急!大王阵斩杨吴伪帝杨隆演,悬首东门!陛下…汴梁的陛下,已经下旨册封大王为吴王,诸道兵马元帅!淮南…整个淮南,都是大王的了!”她一口气说完,激动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吴…王…”朱清珞喃喃重复着这两个重逾千钧的字,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猛地冲上心头。眼前瞬间模糊了,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滑过她白皙的脸颊,滴落在华贵的裙裾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不是悲伤,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担忧、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尘埃落定后的狂澜。她身子晃了晃,阿萝连忙上前扶住。

“大王…胜了…他做到了…”朱清珞紧紧抓住阿萝的手臂,指尖用力到发白,仿佛要抓住这梦一般的真实。那个从尸山血海中挣扎而出的男人,那个在寿州破庙里立下铁血规矩的队正,那个在光州盐仓以牙还牙的营指挥使…一路披荆斩棘,踏着无数尸骸与烽烟,终于登上了这淮南之巅!她的夫君,是王!是这片血与火淬炼出的山河之主!

喜悦如潮水般激荡过后,一丝深沉的酸楚与思念悄然爬上心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伤兵营中沉默伫立、在破庙里以酒盟誓、在盐场灯下彻夜不眠的身影。这一路走来,多少刀光剑影,多少生死一线?泪水流得更凶了,却是甜的。

“快,”朱清珞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拭去眼泪,声音恢复了王妃的端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传我命令,即刻准备车驾仪仗,轻装简从即可。点选可靠宫人侍卫,随我前往广陵!大王新定基业,百废待兴,身边不能无人照料!”

“是!王妃!”阿萝响亮地应道,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光彩,转身飞快地去传令。

当朱清珞的王妃厌翟车驾在精锐铁签营骑兵的护卫下驶出寿州城门,沿着官道迤逦东行时,沿途的景象已大不相同。曾经荒芜的田地间,已有农人小心翼翼地在翻整土地,播下希望的种子。

流民聚集的窝棚区少了些死气,多了些炊烟和修补棚屋的身影。虽然离真正的安宁富足还远,但一种劫后余生、挣扎求存的生机,已在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顽强地萌发出来。

车帘被一只素手轻轻掀起一角,朱清珞的目光掠过道旁劳作的农人,扫过远处正在兵卒监管下修复水渠的役夫,最终落在一处新搭建的蚕棚上。

她放下车帘,对侍立车旁的管事内官吩咐道:“传话给张谏张掌书记留在寿州署理政务的属官,春蚕将育,丝帛乃军民御寒、府库资财之本。着其留心延请江浙善养蚕之老手,备足桑叶,妥为照料。若有成效,本宫与大王皆不吝重赏。”

“谨遵王妃懿旨!”内官躬身领命,立刻遣一快马折返寿州传令。

朱清珞靠在柔软的锦垫上,闭上眼。车轮滚滚,载着她,也载着寿州乃至整个淮南的新生之望,驶向那座刚刚浴血而生的新都——广陵。那里,有她的天,她的王。

广陵,旧杨吴宫城,延和殿。

昔日杨隆演宴饮作乐、笙歌不绝的奢华宫殿,此刻弥漫着一股难以驱散的硝烟、血腥与新漆桐木混合的奇异气味。巨大的蟠龙金柱上,刀斧劈砍的痕迹尚新,一些地方匆匆覆盖着深色的帷幔。宫灯高悬,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份刚刚经历过铁血征服的森然。

徐天并未高踞那象征着至尊权力的盘龙御座。他只是随意地坐在御阶之下,一张铺着白虎皮的宽大胡床上,身侧立着如同铁塔般沉默的杜仲。

他换下了一身征尘血染的铠甲,只着一件玄色暗金云纹的常服,但眉宇间那股经百战而淬炼出的凌厉煞气,以及眉间深锁的疲惫,却比任何甲胄都更具压迫感。案几上堆着张谏呈上来的、急需他批阅的安民告示、降将名单、府库清册,还有那份来自汴梁、墨迹簇新的册封他为吴王的诏书。

“大王,”杜仲的声音低沉而恭敬,打破了殿内的沉寂,“人带来了。”

徐天从堆积如山的文牍中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投向殿门方向,带着一丝审视,一丝纯粹出于征服者意志的冷漠好奇。片刻,两名女子在内侍的引领下,步履艰难地踏入这辉煌而冰冷的殿堂。

走在前面的王氏,如同惊弓之鸟。她穿着素净的旧宫装,发髻微乱,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苍白得毫无血色,大大的眼眸里盛满了惊惶失措的泪水,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踏入这曾是她丈夫死敌盘踞的宫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根本不敢抬头看那胡床上的身影,只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纤细的肩膀缩着,仿佛随时会瘫软下去。

紧随其后的宋福金,则截然不同。她同样一身素服,发髻却梳理得一丝不苟,仅用一支朴素的白玉簪固定。

她的容貌并非倾国倾城的艳丽,却自有一种清雅如兰的气韵,肌肤白皙细腻,眉眼温婉。虽身处绝境,她的背脊却挺得笔直,步伐虽慢却稳,目光低垂,神情平静得近乎漠然,只有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极力压抑的哀伤和坚韧。

两人在殿中站定,距离徐天尚有数步之遥。内侍无声退下。

“抬起头来。”徐天的声音不高,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空旷的大殿里清晰地回荡。

王氏浑身剧震,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惊恐地抬起泪眼,只飞快地瞥了一眼那玄衣身影,便如同被灼伤般迅速低下头,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细碎的呜咽声压抑不住地从喉间逸出。

宋福金缓缓抬起头。她的目光平静地迎向徐天,不卑不亢,没有刻意的媚态,也没有过分的恐惧,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坦然和深藏的哀戚。

她的视线在徐天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认这位覆灭了她夫君基业、主宰她生死荣辱的征服者的模样,然后便自然地垂落,落在他手边那份摊开的汴梁诏书上,那“吴王”二字刺入眼帘。

“罪妇宋氏(王氏),叩见吴王殿下。”两人依礼下拜,声音一个颤抖微弱,一个清晰平稳。

徐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宋福金身上。这个女子,远比他预想中镇定。那份平静下蕴含的力量,甚至超过了她的美貌本身。

“徐知诰,”徐天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在润州,想必恨我入骨?”

王氏吓得一哆嗦,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宋福金沉默了一瞬,声音清越,如同珠玉落盘:“胜者为王,败者寇。成王败寇,古之常理。大王雄才大略,以雷霆之势扫平江淮,知诰…夫君他,败得不冤。恨与不恨,于今日之局,于殿下而言,又有何分别?”她的话语清晰,逻辑分明,竟无丝毫谄媚或怨怼,只是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徐天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有意思。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锁住宋福金:“哦?你倒看得通透。那你以为,本王这‘吴王’,坐得可稳?这广陵城,乃至整个淮南,本王该如何坐稳?”

这个问题抛得极其尖锐,带着试探,也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较。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杜仲的目光也锐利地投向宋福金。

王氏更是吓得几乎要晕过去,伏在地上的身体抖如筛糠。

宋福金却并未惊慌。她再次抬起眼帘,那双温婉的眸子直视着徐天,里面竟有了一种超越自身命运的澄澈与洞见。

“殿下问策于罪妇一介女流,本不当置喙。”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份沉凝,“然殿下既问,罪妇斗胆直言。殿下以武开基,血火定鼎,威势已极。然欲长治久安,坐稳这吴王之位,根基不在广陵宫阙之辉煌,不在汴梁册封之虚名。”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根基在于,活民。”

“活民?”徐天重复了一遍,眼神锐利如刀。

“是,活民。”宋福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罪妇随夫君辗转润州时,亲见江北淮南之地,经年战祸,十室九空。沃野千里,尽化蒿莱;村舍墟烟,饿殍载道。流民鬻儿卖女,易子而食者…比比皆是。”她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深沉的悲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殿下兵锋所指,可摧城拔寨,可斩将夺旗,可悬首立威。然殿下手中之刀剑,能斩尽这淮南千里之饥馁乎?能斩尽百万生民求活之念乎?”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目光坦荡地迎视着徐天审视的眼神:“民心思定,更思活。殿下若能暂息干戈,罢黜繁苛,予民休养,使其有田可耕,有粟可食,有屋可居,则民心自附,根基自固。届时,纵有外敌环伺,内有宵小觊觎,殿下振臂一呼,百万生民皆为殿下之甲胄、之仓廪!此乃…以仁心代杀伐,以活水固根基之道。罪妇愚见,伏惟殿下明察。”

话语落下,大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王氏压抑的抽泣声细微地响着。

徐天定定地看着宋福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掀起了波澜。这个女子,竟一眼看穿了他此刻最大的隐忧!光州在荆南倪可福猛攻下苦苦支撑,广陵虽破但满目疮痍,张谏日夜不停梳理的户籍田册上触目惊心的荒芜数字… 武力可以征服土地,可以镇压反抗,但无法凭空变出粮食,无法安抚千万嗷嗷待哺的饥民。

她的话,直指核心——民心向背,才是真正的王座基石!

“活民…”徐天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深邃难测。殿内烛火跳动,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良久,他挥了挥手,声音听不出情绪:“带下去,安置于西苑别殿。好生看顾。”

“诺!”殿外侍卫应声而入。

王氏如蒙大赦,几乎是被侍女搀扶着,踉跄着退了出去,自始至终不敢再看徐天一眼。

宋福金再次深深一礼,仪态依旧从容,只是在转身的刹那,无人看见她眼底深处掠过的那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是解脱?是认命?还是别的什么?她挺直着背脊,一步步走出了这象征着权力更迭的延和殿。

夜色深沉,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广陵宫城。白日的喧嚣与肃杀沉淀下去,只余下宫灯在回廊间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更添几分幽深与孤寂。

西苑,一处布置清雅却难掩临时仓促的偏殿内室。烛泪在精致的铜烛台上无声堆积。

王氏蜷缩在宽大的锦榻一角,如同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将自己紧紧裹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双盛满恐惧、空洞无神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任何一点细微的脚步声传来,都能让她浑身剧颤。

宋福金则安静地坐在窗边的绣墩上。她没有睡,只是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刻着“福”字的旧玉佩。那是她早已逝去的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

白日里在延和殿的镇定仿佛耗尽了她的心力,此刻,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法言说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缓缓淹没。殿内焚着名贵的瑞麟香,那馥郁的气息却让她感到一阵阵窒息的烦闷。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王氏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住喉咙般的惊叫,猛地将头埋进锦被,整个人缩得更紧,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宋福金身体微微一僵,摩挲玉佩的手指停住了。她缓缓转过头。

徐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廊下的灯光,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换了一身更为舒适的玄色暗纹常服,卸去了白日的甲胄与朝服,但那股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威严气息却丝毫未减,反而在这静谧的深夜,更添几分无形的压迫感。他没有带侍卫,只身一人。杜仲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停留在殿门外,隔绝了内外。

他迈步走了进来,步履沉稳,目光扫过抖成一团的王氏,最后落在窗边强自镇定的宋福金身上。殿内侍立的宫女早已在他踏入的瞬间,便屏息垂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烛芯燃烧的哔剥声和王氏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啜泣。

徐天径直走到锦榻边。王氏感觉到那迫人的阴影笼罩下来,吓得魂飞魄散,连哭泣都噎住了,只剩下牙齿格格打颤的声音。

“王…王…”她语不成调,泪流满面,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那未知的、令人恐惧的命运降临。她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渺小得如同蝼蚁。

徐天伸出手,并非粗暴,只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易地将那裹成一团的锦被掀开一角。王氏精致而惊恐的小脸暴露在烛光下,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他俯视着她,眼神里没有欲望,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件战利品的成色。

王氏在他冰冷的注视下,连颤抖都停滞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麻木的顺从。

徐天的目光并未在王氏身上停留太久,他直起身,转向窗边。

宋福金在他走近时,已经站了起来。她强迫自己迎向他的目光,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白日里那番“活民”之论,是孤注一掷的直言,是绝望中抓住的一根稻草,她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徐天走到她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一步之遥。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混合着一种冷冽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薄茧,有些粗糙,轻轻抬起了宋福金的下巴,迫使她完全仰起脸,迎视他深不见底的黑眸。

烛光下,她温婉的容颜更显白皙细腻,那双曾闪烁着智慧与悲悯光芒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徐天的影子,深处是竭力压抑的紧张和一丝无法隐藏的哀伤。

“你白日所言,‘活民’二字,”徐天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寂静的寝殿内回荡,“甚合孤意。”

宋福金心头猛地一震,对上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一时间竟忘了呼吸。他…听进去了?这简单的几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涟漪。

徐天的手指并未离开她的下颌,反而微微用力,拇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抚过她光滑细腻的脸颊。那触感带着侵略性,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宣告所有权般的意味。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似乎要穿透她的眼睛,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乱世之中,如你这般女子,不多见。”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可惜,明珠暗投。”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宋福金心中最深的隐痛。明珠暗投…是啊,她这一生所学所思,那些关于民生疾苦的见解,那些治理地方的方略,在徐知诰身边,不过是后宅妇人闲暇时的点缀,从未真正得到过重视。

而在眼前这个覆灭了她夫君一切的男人口中,却得到了这样一句评价。巨大的讽刺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喉头哽咽,鼻尖发酸,温婉的眸子里迅速弥漫上一层朦胧的水汽。

徐天看着她眼中瞬间涌起的泪光和那份深切的悲凉与认命交织的神色,不再言语。他揽住她的腰肢,那力道霸道而坚定,不容丝毫抗拒。另一只手则伸向锦榻上仍在无声颤抖的王氏。

“啊!”王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如同被捕获的小鹿,身体僵硬地被拉了起来。

烛火摇曳,光影在帷幔上剧烈地晃动,交织出凌乱而暧昧的图案。

锦帐缓缓垂落,掩住了内里的景象。只余下细碎的、压抑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宫中回荡:王氏那如同幼兽哀鸣般断断续续、充满恐惧和无助的呜咽;还有宋福金那一声几不可闻、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悠长叹息,那叹息里蕴含着太多太多——家国倾覆的悲凉,身不由己的无奈,对过往的诀别,或许…还有一丝对未知命运的茫然接受,以及白日里那番“活民”之论被倾听后,心底深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一丝涟漪。

这一夜,广陵宫城深处,旧朝彻底落幕的余烬尚未冷却,新王的权柄与欲望,已在征服的战利品上,烙下最深的印记。

天光破晓,晨曦艰难地透过广陵宫城高耸的宫墙和层叠的殿宇,将一丝微白涂抹在延和殿冰冷的金砖上。昨夜的旖旎与挣扎早已散尽,只余下空旷殿宇中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瑞麟香气。

徐天早已起身,玄衣整肃,立在巨大的殿窗前,背对着内室。他望着窗外宫苑中初绽的点点新绿,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深重的疲惫,那是连日征伐、殚精竭虑和昨夜放纵共同留下的印记。然而,那双眼睛深处,却燃烧着比昨夜更盛的、冰冷而炽烈的征服之火。

内侍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方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刚刚用火漆封好的密函。徐天转过身,接过托盘,目光落在托盘旁边那枚新刻的“吴王徐天”印鉴上。印纽是一只昂首咆哮的狻猊,狰狞而威严。他拿起印鉴,没有半分犹豫,饱蘸了鲜红的朱砂印泥,然后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力量,压在那封密函的火漆封口旁。

印迹殷红,狻猊张牙舞爪,如同嗜血的宣言。

“即刻发出,八百里加急,送往润州。”徐天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亲手交到徐知诰手中。”

“诺!”内侍凛然应命,双手捧起那封仿佛带着无形重量的密函,躬身疾步退出大殿。

殿内再次恢复了沉寂。徐天踱回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弧度。他几乎能想象出徐知诰看到这封信时的表情。

“徐知诰,”他对着空寂的大殿,仿佛那个远在润州的对手就在眼前,低声自语,带着胜利者刻骨的嘲弄,“你的‘根基’,本王替你收了。滋味如何?”

润州,刺史府衙(临时帅府)。

这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帅堂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自牛渚山黑云都精锐尽丧、广陵城破、杨隆演授首的消息接连传来,徐知诰便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强撑着精神,试图收拢残兵,联络可能的外援(如吴越),但每一次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荆南高季昌倒是遣使表达了“唇亡齿寒”之意,却只停留在口头,不见一兵一卒一粮。曾经意气风发、意图掌控杨吴乃至问鼎江淮的枭雄,此刻只剩下满目疮痍和山穷水尽的悲凉。

帅案上堆积着告急文书和将领们充满惶恐的禀报。徐知诰斜靠在胡床上,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原本锐利的眼神此刻涣散无光,只是死死盯着面前一份标注着“广陵密探急报”的染血布条,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柳氏刺徐未遂,殁。首级悬宫门。”

“含烟…”徐知诰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嘶哑的气音,握着布条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王璠那个老匹夫的毒计!不仅葬送了他最后一点可能的转机,更葬送了他视若珍宝、苦心培养的柳含烟!

那个清冷绝艳、擅舞惊鸿的女子…悬首宫门?徐天!徐天!!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强行咽了下去,胸口如同被巨石压住,闷痛欲裂。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亲兵惊慌的呼喊:“主公!广陵…广陵急使!吴王…吴王徐天的信!”

徐知诰猛地一震,涣散的目光骤然聚焦,如同回光返照般射出骇人的厉芒。他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拿…拿来!”

一名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倨傲的信使被带了进来。他无视堂内众将惊疑不定的目光,径直走到帅案前,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上一个密封的铜管,声音洪亮:“奉吴王殿下钧旨,书信在此,请徐公亲启!”

“吴王?”堂下一名性烈的将领怒哼一声,手按刀柄,却被徐知诰抬手制止了。

徐知诰死死盯着那铜管,仿佛那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他伸出枯瘦颤抖的手,接过铜管。入手冰凉沉重。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拔掉封蜡,抽出了里面一卷素白的信笺。

信笺展开。

字迹是徐天身边掌书记张谏的手笔,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内容却如同淬毒的匕首:

“知诰公足下:

广陵一别,忽焉数旬。公雄踞润州,负隅自固,风骨犹存,令人嗟叹。

公之眷属王氏、宋氏,流落兵燹,惶惶无依。本王念旧,不忍其飘零,已妥为安置于广陵深宫,锦衣玉食,视若珍宝,必不使有冻馁之虞。

尤以宋氏,兰心蕙质,谈吐不凡,洞悉民瘼,有经世之才。榻前论及淮南民生凋敝之状,其‘活民’之策,竟与孤意暗合,实乃意外之喜。得此佳人,如获至宝。公昔年明珠暗投,今朝由孤善加拂拭,使其光华得现,公亦当含笑九泉乎?

公且安心,卿之佳偶,孤自当‘善视’,(此处字迹刻意加重,力透纸背)日夜相伴,必令其尽展所长,不负公昔日‘珍藏’之意。

润州风物,恐不久矣。公若幡然来归,念在宋氏情分,孤或可留公一命,赐田宅以终老。若执迷不悟…则他日城破,公之首级,当悬于广陵西门,与杨隆演为伴。妻妾子女,皆为营妓,世世不得超脱!

何去何从,公自思之!

淮南节度使、诸道兵马元帅、吴王 徐天 手泐(旧时书信结尾处的敬辞,表示亲笔书写)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徐知诰的心上!尤其是关于宋福金的那几句——“兰心蕙质…洞悉民瘼…经世之才…明珠暗投…榻前…善加拂拭…日夜相伴…善视…”

王氏被掳,他痛!那是他名分的象征,是他曾喜爱的玩物。

柳含烟玉殒香消,他恨!那是他精心打磨的利刃,是寄托了某种情感的珍宝。

但宋福金…这个他因政治联姻而娶、因她出身并非顶级门阀而始终心存一丝轻视、只将她视为能打理内宅的“贤内助”的女子,她竟然…她竟然在徐天面前展露了连他都未曾真正重视的才华?她竟然被徐天视若珍宝?徐天这封信,字字句句都在剜他的心!

将他最后的尊严踩在脚下反复碾磨!“明珠暗投”?“善加拂拭”?“日夜相伴”?“善视”?!尤其是那刻意加重的“善视”二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噗——!”

积郁在胸口多日的惊怒、恐惧、屈辱、绝望,伴随着那口再也压制不住的腥甜,狂喷而出!炽热的鲜血如同泼墨,瞬间染红了手中那封羞辱至极的书信,也溅满了身前的帅案。

“徐…天…恶…贼!!!”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徐知诰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他目眦欲裂,死死盯着信纸上那刺目的“吴王徐天”印鉴,仿佛要将那狻猊印纽生吞活剥!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徐知诰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几下,手中染血的信纸无力飘落。他伸手指着虚空,似乎想抓住什么,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

“主公!”

“快!医官!”

堂下众将和幕僚顿时乱作一团,惊呼声、呼喊声炸响。

徐知诰充耳不闻。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最后一丝支撑他的力量被彻底抽空。无尽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在亲信将领扑上来扶住他之前,这位曾叱咤风云、意图掌控江淮的枭雄,已然双眼翻白,带着满腔的滔天恨意与无尽屈辱,直挺挺地向后栽倒下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染血的“枭雄帖”,静静地飘落在他身旁,那方狻猊朱印,在血泊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狰狞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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