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骤雨惊离绪，空庭落寂光
星罗礁的清晨总带着海雾的湿润，可这天的雾却格外浓，像化不开的牛乳，把庄园的窗玻璃都蒙得一片白。苏婉清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林羽的领带——是他昨天特意放在这儿的，藏蓝色的底色上绣着细巧的海浪纹，是她去年在米兰给他挑的，说“配你去上海开会穿，正式又不沉闷”。
“这领带熨得够挺括吧？”林羽的声音从浴室传来，带着水汽的温热，“我特意让李姐用蒸汽熨斗烫了三遍，生怕出差时皱巴巴的。”他裹着浴巾走出来，发梢的水珠滴落在锁骨上，像落了串碎钻。
苏婉清站起身，踮起脚尖给他系领带，指尖划过他颈间的皮肤，带着点舍不得的轻颤：“出差就五天，用得着这么讲究？”
“那可不，”林羽低头看着她认真的眉眼，伸手把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见的都是重要客户，得让人家知道咱林氏的人精气神足。”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衣柜里翻出个保温杯，“张婶给你炖的燕窝膏，我装在杯里了，记得每天早上挖一勺，用温水冲着喝。”
林晓端着盘切好的猕猴桃走进来，果皮上还挂着水珠，看着就新鲜。“周师傅说这是新西兰来的黄金奇异果，”她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甜得很，比绿心的好吃，林羽哥你带几个路上吃？”
“不了，”林羽笑着摆手，“飞机上不让带水果，你们俩在家多吃点。”他拿起一块塞进苏婉清嘴里，“你多吃点，补补维生素，等我回来给你带上海的蝴蝶酥。”
苏婉清嚼着猕猴桃，甜味里却混着点说不清的涩，她拉着林羽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虎口的薄茧：“到了上海记得给我发信息，落地就发，别让人等。”
“知道啦，”林羽捏了捏她的脸颊，“比念念还黏人。”他走到婴儿床边，念清正趴在床上，小胳膊撑着抬头，看见他就咯咯笑。“咱念念真乖，”他弯腰在女儿额头亲了一下，“等爸爸回来给你带小熊玩偶，比你床头那个还大。”
李姐抱着叠好的西装走进来，熨帖的西装套在衣架上，还带着淡淡的樟脑香。“这西装里子我缝了个小口袋，”她笑着说，手里的针线在阳光下闪着光，“您把机票和身份证放里面，不容易丢。上次去北京，您不就把身份证落酒店了？”
“那不是赶时间嘛，”林羽接过西装，脸上有点不好意思，“这次肯定不会了，有李姐您缝的口袋，保险着呢。”
张医生带着护士来做例行检查，量完血压又测胎心，看着监测仪上平稳的曲线，笑着说：“都很好，婉清你放宽心，林总就去五天，眨眼就回来了。”她给林晓量了宫高，又叮嘱，“这几天别总熬夜看剧，早点睡，等林总回来，得让他看见你气色好好的。”
“知道啦张医生，”林晓吐了吐舌头，“我保证每天九点就睡，比念念还乖。”
早饭时，周师傅做了林羽爱吃的蟹黄汤包，薄皮里裹着金黄的汤汁，咬一口能鲜到骨子里。“慢点吃，”苏婉清给他递过纸巾，“别烫着，飞机九点才起飞，来得及。”
“知道，”林羽嘴里塞着汤包，含糊不清地说，“就是想多吃两个，等回来还得等五天呢。”他给苏婉清夹了个，“你也吃，这蟹黄是周师傅凌晨去码头收的，新鲜得很。”
吃完早饭，司机已经把车停在门口了。林羽拎着行李箱往外走，苏婉清抱着念清跟在后面，林晓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像两只舍不得主人的小尾巴。“回去吧，外面雾大，”林羽停下脚步，把苏婉清往屋里推了推，“别冻着。”
“再送送嘛，”苏婉清的声音有点发颤，把念清往他怀里送了送，“让念念再跟爸爸亲一个。”
林羽接过女儿，在她胖嘟嘟的脸颊上亲了又亲，才依依不舍地递给苏婉清。“走了啊，”他拉开车门，又回头叮嘱，“晚上睡觉把窗户关严，最近海边风大；周师傅做的汤记得喝，别总忘了；还有念念的辅食，按张医生说的加，别给她吃太甜的……”
“知道啦，你都说八百遍了，”林晓笑着打断他，“快走吧，再不走赶不上飞机了。”
林羽最后看了她们一眼，才钻进车里。车子缓缓驶离，林羽还在车窗里挥手，直到车影消失在浓雾里，苏婉清还站在门口，抱着念清一动不动。
“婉清姐，进去吧，”林晓拉了拉她的胳膊，“雾太大了，别着凉。”
回到屋里，苏婉清把念清交给李姐，自己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林羽忘在茶几上的打火机——是他平时抽烟用的，银质的外壳上刻着个小小的“羽”字。她摩挲着那个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浓雾填满了。
“周师傅说中午做您爱吃的红烧肉，”林晓试图活跃气氛，“他还特意从上海空运了冰糖，说做出来的肉更亮。”
“嗯，”苏婉清点点头，目光却还望着门口的方向，“等林羽回来，让他也尝尝。”
上午十点，苏婉清拿出手机，刷新着航班信息——“mU5107次航班，上海浦东机场，预计12:30到达”。她给林羽发了条信息：“登机了吗？”
等了半小时，没收到回复。“可能在忙吧，”她安慰自己，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却忍不住隔两分钟就看一眼。
中午十二点，周师傅把红烧肉端上桌，油亮的肉块上撒着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可苏婉清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婉清姐，多吃点，”林晓给她夹了块肉，“你看这肉炖得多烂，一抿就化。”
“我不饿，”苏婉清摇摇头，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赶紧拿起来，却只是条广告推送。
下午一点，新闻里开始插播紧急通知——“mU5107次航班于11:45分失联，目前正在紧急搜救中……”
苏婉清手里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出了裂纹，像她瞬间碎裂的心。“你说什么？”她抓住林晓的手，指尖冰凉，“哪个航班？再说一遍！”
林晓也慌了，声音都在抖：“是……是上海的航班，mU5107……婉清姐，你别慌，可能是信号不好，误报……”
电视里的新闻还在继续，主持人的声音沉重：“据空管部门消息，该航班于起飞后半小时失去联系，目前搜救队已赶赴相关海域……”
苏婉清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林晓赶紧扶住她：“婉清姐！你醒醒！”
李姐抱着念清跑过来，看着电视里的新闻，手里的奶瓶“哐当”掉在地上：“这……这咋回事啊？林总他……”
“不会的，”苏婉清喃喃自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说要给念念带小熊玩偶的，他说要给我带蝴蝶酥的，他不会食言的……”
张医生接到电话赶过来时，苏婉清正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打火机，指节都白了。“婉清，你冷静点，”张医生蹲下来，握住她的手，“现在只是失联，还没确定出事，别自己吓自己。”
“失联是什么意思？”苏婉清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是不是……是不是找不着了？”
“不是的，”张医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海上信号不好，可能是通讯设备坏了，说不定这会儿已经迫降在哪个小岛上了，正等着救援呢。”
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坏消息不断传来——搜救队在海域发现了疑似飞机残骸的碎片，还有乘客的行李……新闻里开始滚动播放乘客名单，林羽的名字赫然在列。
苏婉清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张医生正在给她量血压。“醒了就好，”张医生松了口气，“血压有点低，别太激动，你现在还在恢复期，不能受刺激。”
林晓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手里拿着林羽的西装外套，上面还留着他淡淡的须后水味道。“婉清姐，”她哽咽着说，“搜救队还在找，我们再等等，再等等……”
苏婉清没说话，只是眼泪不停地流，流到枕头上，把布料都浸湿了。窗外的浓雾不知什么时候散了，露出灰蒙蒙的天，像谁在天上蒙了块脏抹布。
傍晚时分，周师傅端来粥，她一口没喝；李姐把念清抱过来，她也没力气逗，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林羽早上的样子——他笑着系领带，他给她塞猕猴桃，他在女儿额头亲了又亲……
夜深了，庄园里静得可怕，只有念清偶尔的哭声和林晓压抑的抽泣声。苏婉清走到露台，看着漆黑的海面，风浪很大，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好像听见林羽在喊她的名字，像往常一样，带着点宠溺的笑意。
“林羽，”她对着大海轻声喊，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跟你闹脾气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回应她的，只有海浪的呜咽，像谁在黑暗里无声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