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的烛火燃得正旺,映得金砖地面泛着暖光。
江宁却垂着手,语气不敢有半分松懈,将今日所遇之事一一汇报,并将小主子的嘱咐也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
御座上的姬煜川听得脸色渐沉,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指腹下的龙纹凸起仿佛都被攥得发烫。
“恭王真是好得很!竟养出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连朕的皇子都敢调戏!”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拍向御案,茶盏震得叮当响。
“传朕旨意!武陵郡王对皇子言语粗鄙、举止轻佻,着即赏三十板子,押至王府门外行刑,让宗室勋贵都看看,以下犯上是什么下场!”
“若再有下次,朕定废了他的郡王爵位,绝不姑息!”
“这事交给镇府司去办,告诉他们,行刑时不必手下留情,但也别真把人打死,朕要他活着记牢这个教训。”
殿内候着的太监忙躬身应声,脚步匆匆地退出去传旨。
姬煜川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挥挥手让江宁退下,转而看向侍立一旁的成德,语气缓了些。
“去,把澈儿的那个小金人给朕取来。”
不过片刻,成德就捧着个巴掌大的小金人回来,金器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连衣纹褶皱都雕刻得细致。
他凑到御案旁,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皇上您瞧,这小金人眉眼间的神态,倒真有小殿下几分影子。”
这话他说得极有分寸,不敢说“全像”,毕竟在皇上的心里,小殿下可不是任何死物能替代的。
姬煜川伸手将小金人托在掌心,指尖轻轻拂过金人打坐的姿态,烛火晃过,金身上似有流光流转。
他盯着看了半晌,轻声叹道。
“像倒是像,可终究少了澈儿的灵气,他一笑眼睛会弯,说话时还总爱一副一本正经的小模样,这小金人再精致,也学不来半分。”
说罢,他把小金人立在御案正中央,打坐的姿态稳稳当当,不会歪倒。
他又指了指金人眉宇间镶嵌的红宝石,眼底露出点笑意。
“你看这小东西,猛一看倒像如来座下的小观音像,尤其是这颗红宝石,衬得眉眼都亮了。”
“可见是用了心,老六对澈儿也着实疼惜。”
成德笑道。
“奴才前几日听小殿下殿里的侍从说,六殿下没事就寻些纯金打造的小玩意儿送过去,什么小狗、兔子之类的,攒了满满一匣子。”
“小殿下宝贝得很,特意让来福收了起来,喜欢的紧,时不时就要去瞧一眼。”
姬煜川闻言,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
“既如此,你明日去内务府挑几样东西,把那套翡翠如意摆件赏给老六,再给昭嫔送两匹苏绣的云锦,就说是朕赏的。”
“奴才遵命!”
成德躬身应下。
烛火跳动间,姬煜川又看向御案上的小金人,想起不回宫的儿子,语气里似无奈似埋怨。
“以后这个小金人就摆在朕的御案前,澈儿贪吃又爱玩,三天两头不回宫,就‘罚’这个小金人陪着朕。”
话虽如此,可他指尖轻轻碰了碰小金人的头顶,眼神里却沁着慈爱。
此时的姬明澈丝毫不知,自己的小金人被父皇‘夺’了去。
司昭霆盯着矮凳上捧着麻辣兔头吃得正香的小家伙,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澈澈,一会儿我伺候你,好不好?”
他指尖悄悄蜷了蜷,他已许久未曾与澈澈一起了。
姬明澈抽空回应。
“可是你这里的木桶太小啦,我已经长大了,装不下的。”
话音刚落,侍立在旁的司影立刻上前说道。
“小殿下您放心!咱们公主府还有个大的呢,别说您和主子两个,再塞一个人都还有空隙,保准用的舒坦!”
侍立于另一旁的司卫:???他们府里啥时候有这么大的木桶?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司影是搁哪儿学的?
司昭霆没回头,却不着痕迹地给了司影一个“赞赏”的眼神。
司影心里美得冒泡,脸上还绷着一副正经模样,连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姬明澈闻言,倒有些惊讶。
“既然如此,那到时候就一起吧。”
司昭霆立马伸手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头顶,指腹蹭过小家伙额前的碎发,眼底的温柔都快溢出来,连声音都染了笑意。
“好,听澈澈的。”
司影见事情成了,忙拉着还在发愣的司卫往外退,刚跨出房门,司卫就压低声音质问。
“你怎么能骗小皇子?咱们府里根本没有那种大桶!”
“哪里骗了?这叫审时度势!”
司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脚步没停,语气里满是嘚瑟。
“你没看见主子刚才那模样?眼睛都亮了,这可是主子盼了多久的事!没有就赶紧让人去买啊,要是误了主子和小殿下的事,主子可饶不了咱们。”
他拽着司卫往院外走,语速又快又急。
“我跟你说,今儿这木桶必须要弄来,还得是大的才行!主子和小殿下要是开心了,往后好处还少得了咱们的?”
“赶紧的,叫上府里的护卫,去最大的木器行,越快越好!”
–
恭王府内室静得只剩帐幔轻晃,姬峥四仰八叉地瘫在铺着软垫的床榻上,浑身还泛着酸疼。
今日连着滚了两次楼梯,亏得他常年养出来的一身肉缓冲,不然骨头早该断成几截。
他正闭着眼哼唧,想叫人再拿块蜜糕来,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连门都没敲,随侍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郡、郡王!大事不好了!”
那下人脸色惨白,声音发颤,连腿都在打抖。
“锦衣卫…锦衣卫的人来了!还、还捧着圣旨,说、说是要杖责您——”
姬峥本还带着几分慵懒的脸瞬间白了几分,刚要发作的火气也被浇灭,心直往下沉。
定是上午那事,那两个‘好堂侄’竟然真的告状了!
又听到是锦衣卫来执行杖责,姬峥也不由害怕起来。
“快…就说本王滚了楼梯…还昏迷不醒…”
与此同时,恭王府正堂,沈戾一身玄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刀鞘,目光扫过厅内噤若寒蝉的下人,声音没有半分温度。
“皇上有旨,武陵郡王姬峥何在?”
下人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个个把头埋得更低,谁也不敢应声。
沈戾眼底的寒意更甚,显然没打算等下去,他喉间溢出一声冷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去,把人给本镇抚‘带’出来。”
站在他身侧的吴畏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着笑,高声应道。
“得嘞!属下这就去!”
话音未落,他已招了两个锦衣卫校尉,三人直接朝着内室的方向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