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燮并未返回京城,而是带着重伤的萧然和残部,就近潜入西山深处一处猎户遗弃的木屋。京城此刻必然风声鹤唳,贸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木屋破败,但足以遮风挡雨。林燮小心翼翼地将萧然放在铺了干草的简易床铺上。萧然面色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浑身冰凉,唯有伤口处一片滚烫,显然失血过多兼伤口感染引发高热。
随行的锦衣卫中并无医官,仅有的金疮药对于如此重伤已是杯水车薪。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林燮的心脏。
“去找水!生火!把所有金疮药和干净的布都拿来!”林燮嘶哑着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萧然死!
赵锐等人立刻分头行动。
林燮跪在榻前,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开萧然被血浸透的衣衫。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深可见骨,皮肉外翻,不断渗着黑血。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清水仔细清洗伤口,然后将所有金疮药尽数撒上。但伤口太大,药粉很快被血水冲开。
必须缝合!
林燮并非医者,但战场上处理紧急创伤的经验让他知道该怎么做。他让赵锐将匕首在火上烤红消毒,又找来最细的鱼线(猎户遗留)。
没有麻药,缝合的过程无异于酷刑。林燮的手稳如磐石,但额角的冷汗却不断滴落。每一针穿过皮肉,都仿佛扎在他的心上。昏迷中的萧然因剧痛而微微抽搐,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林燮低声说着,不知是在安慰萧然,还是在安慰自己。他的动作尽可能轻柔迅捷。
缝合完毕,再次上药包扎。林燮又撕下自己的内衣下摆,用冷水浸湿,不断敷在萧然滚烫的额头上为他物理降温。
夜色渐深,山风呼啸。木屋内,火光摇曳,映照着林燮布满血丝却异常专注的眼睛。他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一遍遍更换额上的湿布,探听萧然的呼吸和脉搏。
赵锐等人处理完自身伤口,默默守在屋外,看着屋内指挥使大人那从未有过的、近乎虔诚的守护姿态,心中皆是一片复杂。
后半夜,萧然的高热愈发严重,甚至开始说起胡话。
“…师父…殿下…不要…”
“…冷…好冷…”
“…林…林燮…快走…”
断断续续的呓语,夹杂着痛苦和担忧,听得林燮心如刀绞。他紧紧握住萧然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
“我在…我没事…你也要撑住…”他低声回应着,尽管知道对方听不见。
当萧然喃喃喊着“冷”的时候,林燮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他身上,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紧紧地将那冰冷的身躯搂入怀中,用体温为他取暖。
肌肤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呼吸和心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林燮心中汹涌澎湃,超越了盟友,超越了感激,是一种更深沉的、刻入骨髓的羁绊与痛惜。
他曾怀疑他,试探他,甚至一度想将他作为棋子。可这个人,却一次次用行动粉碎了他的冷漠与猜忌,甚至不惜用生命来护他周全。
这份情,太重了。
“萧清羽…”林燮低声唤着他的表字,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刻进心里,“你若敢死…我便是追到阎罗殿,也要把你抓回来!”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近乎偏执的祈愿,或许是萧然自身顽强的求生意志,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萧然的体温终于开始缓缓下降,呼吸也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
他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林燮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无边的疲惫席卷而来。但他依旧不敢合眼,只是保持着拥抱的姿势,静静地看着怀中人苍白的睡颜。
晨曦微光透过木屋的缝隙照进来,落在萧然脸上,柔和了他紧蹙的眉头。
林燮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
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决心,在他心中升起。
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艰难险阻,无论幕后黑手多么强大,他都不会再让这个人独自承受。
生死相依,祸福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