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御宸与唐璃的道侣大典尘埃落定，玄清宗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楚御宸身份今非昔比，在这玄清宗内，她机会没有机会，与其在此束手束脚，不如暂避锋芒。
“姐姐，我们明日便启程回云城吧？或者……我想独自外出游历一番。”客舍内，姜星绛向姜星瑶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宗门内灵气虽浓，却已非静修之地。
姜星瑶看着妹妹坚定的眼神，心中明了她的顾虑，微微颔首：“也好。云城事务有我，你若想外出散心，寻觅机缘，亦无不可。只是务必万事小心。”她尊重妹妹的选择，雏鹰终须离巢翱翔。
翌日清晨，姐妹二人收拾妥当，正准备前往宗门飞舟停泊处，一道温润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客舍小院门外，正是沐云舟。
“星瑶师姐，星绛师妹。”沐云舟依旧是一身月白法袍，只是眉宇间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化开的沉郁，他对着姜星瑶拱手一礼，目光随即落在姜星绛身上，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有些话，想单独与星绛师妹说，不知可否？”
姜星瑶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瞬，了然地笑了笑：“自然，你们自便，我不急。”她拍了拍姜星绛的手背，示意她安心，随即优雅地转身，留给二人独处的空间。
姜星绛心中有些疑惑，跟着沐云舟走到小院一角的古松下，此处清幽，远离路径。“沐师兄，不知寻我所为何事？”她抬起清澈的眼，望向他。
沐云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深邃，仿佛想从她那双总是映着灵动与偶尔懵懂的眼眸深处，找寻一丝不舍，或是一缕不同于同门之谊的情愫。
然而，没有。
那双眼睛里，有感激，有信任，有对前路的期待，唯独没有他渴望看到的，属于男女之情的涟漪。
他就这样沉默地看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直到姜星绛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声唤道：“沐师兄？”
沐云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那些在心底辗转了千百回、斟酌了无数遍的话语，终于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脱口而出：“姜师妹……我……心悦于你。”他顿了顿，后面“不知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的话语，在看到她骤然愣住、满是惊愕的表情时，终究没能完全说出口。
【！！！沐师兄表白了！】
【星星你喜欢他吗？快回答啊！】
【沐师兄人真的很好啊，温柔又靠谱！】
【啊啊啊！怎么这么突然！我还没准备好！】
【星宝快遵从你的内心！】
弹幕瞬间如同炸开的锅，疯狂刷屏。姜星绛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心悦于你……沐师兄……喜欢她？这怎么可能？在她心里，沐云舟一直是如同兄长般温暖可靠的存在，是她在宗门里可以依赖和信任的师兄。她从未，从未将这份感情向男女之情方面设想过一丝一毫。
她不漂亮，至少在美女如云的修真界里算不上出众；她不聪明，很多时候需要弹幕和云澜道君提点；她更不强大，直到现在也才筑基初期，还是个战力堪忧的五灵根。她胆小，会逃避，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苟”。她不明白，沐师兄这样风光霁月、温柔优秀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如此平凡甚至有些糟糕的她？
【笨蛋星星！现在不是纠结他为什么喜欢你的时候！问题是，你喜不喜欢他？！】一条加粗的弹幕猛地划过，如同惊雷般劈入她混乱的思绪。
喜不喜欢？
姜星绛扪心自问。她对沐师兄有感激，有依赖，有敬重，但……那似乎并不是话本里描述的，看到他会心跳加速，会面红耳赤，会患得患失的感觉。没有。她看到他，内心是平静而温暖的，如同见到亲人。
她抬起眼，对上沐云舟那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眸，唇瓣翕动，刚想说“对不起，我……”，沐云舟却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猛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沙哑：
“好了，师妹，我知道了。”他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安抚般的弧度，却显得格外苦涩，“你不用说了……我知道的，你想说什么。”他看着姜星绛眼中那清晰的愧疚，心中刺痛，却依旧维持着风度，“别觉得愧疚……真的，不必。”
气氛瞬间沉闷得令人窒息。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山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沐云舟心中一片冰凉。
其实，在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沉默的时候；在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只有清澈的感激而无半分羞涩爱恋的时候；甚至更早，在他自己无数次因胆怯而不敢表明心迹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知道了答案。只是心底总还存着一份不甘的期待。如今说出口，不只是为了不给自己留下遗憾，更是要用这明确的拒绝，彻底斩断自己那不该有的妄念，如此，他才能了无牵挂地返回沐家，去承担起那份他逃避了许久的家族责任。
姜星绛确实感到深深的愧疚。在玄清宗这些年，沐师兄予她帮助良多，从初入外门的照拂，到内门时的引导，再到多次危急关头的援手。得知他心意的那一刻，她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份恩情，该如何偿还？
沐云舟看着她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的模样，眉眼间的温柔依旧，只是那温柔之下，是难以言说的落寞。
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那之后呢？星绛，你想过……未来会和什么样的人结为道侣吗？”
姜星绛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澄澈与坚定，她如实回答，没有半分敷衍：“没想过。在没入玄清宗的时候，我每天只想着吃什么好吃的，看什么有趣的话本，穿什么漂亮的衣裳。之后……我想的是怎么活下去，怎么不让我的家人受到伤害，怎么变得更强。之后……或许也不会想道侣的事情。”
她顿了顿，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觉得，没有这样的一个人，我的目标，我的路，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沐云舟静静地听着，心中最后一点星火也彻底熄灭。他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印刻在心底。良久，他才缓缓点头，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却带着一种疏离的终结意味：“我明白了。祝你……前程似锦，大道顺遂。”
他没有再多言，转身，步履依旧沉稳，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渐渐消失在晨雾缭绕的小径尽头。
姜星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最终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她转身，回到一直在不远处静静等候的姐姐身边。
“说完了？”姜星瑶温柔地揽过她的肩。
“嗯。”姜星绛低低应了一声。
姜星瑶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走吧。”
登上返回云城的飞舟，随着舟身缓缓升空，玄清宗连绵的山脉在视野中逐渐缩小。
姜星绛站在舷窗边，望着下方那片她生活了数年的地方，沐云舟最后那道孤寂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飞舟加速，穿过云层，那道身影也彻底消失在云雾之中。
姜星瑶坐在一旁，看着妹妹略显沉默的侧脸，心中了然。
有些路，有些坎，终究需要她自己走过。她不会过多干涉，只会在她需要时，提供最坚实的依靠。
沐云舟看着远去的飞舟，独立于原地，直到飞舟消失的天际，许久，才淡淡开口：“凌师叔既然来了，为何不露面？”
一道冷峻的身影自一旁的古树后转出，正是凌绝。他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黑衣墨发，气息凛冽如寒霜。
沐云舟没有回头，脸上往日温润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
他自顾自地说着，声音没有起伏：“你应该听到了。我得到了我的答案。”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向凌绝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你呢？是你想听到的吗？”
说完，他不等凌绝回答，亦不再停留，径直转身离去，步伐决绝。
凌绝站在原地，冰冷的眸光望向飞舟早已消失的无垠天际，薄唇紧抿，不知在想些什么。
山风卷起他墨色的衣袂，猎猎作响。